顾冲手脚并用从万寿殿内爬了出来,小春子见此情景急忙上前搀扶,“顾公公,你这是作何?”
“你才是公公呢,以后唤我顾大人。”
顾冲霍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小春子说道:“稍后你去告知九公主,让她无需担忧,明日我定会将依婉救出。”
小春子连连点头,问道:“顾公公……”
顾冲一记响头敲在小春子头上,小春子急忙改口:“顾大人,你是要出宫去吗?”
“今儿不出宫了,我还有要事去做。”
顾冲潇洒地挥挥手,向前走去。
小春子望着顾冲背影,心中也跟着松缓下来,喃喃自语道:“他回来了,依婉有救了。”
没过一会儿,庄敬孝与王轼双双自万寿殿内走出。
“春公公,顾冲呢?”
小春子答道:“顾大人刚刚离去,并未说去向何处。”
王轼猜测道:“难道他回去家中了?”
小春子忙道:“顾大人临去之时,曾说今日要留在宫内。”
庄敬孝与王轼相视一眼,彼此心存疑惑。他们不敢相信,在这风口浪尖之际,顾冲竟敢在宫中过夜。
顾冲自然敢,只因他为自己选了个最为安全的地方——责刑司。
周行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两碟小菜。一碟酱牛肉,一碟盐水花生。
他端起酒杯小酌一口,似乎对于顾冲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
“顾大人,你终究还是来了。”
顾冲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周行对面的长凳上,眯眼笑道:“周司仪,借你宝地一用,今儿我就住这了。”
周行挑了挑眉,“你要审那个宫女?”
顾冲用手抓起一块牛肉丢进了嘴中,咀嚼道:“你这样认为也可。”
周行哈哈一笑,“行,不过这酒菜你可得多掏银子。”
顾冲摆摆手,“没问题,只要你这儿的消息管够。”
周行眼神一动,凑近道:“你想知道什么消息?”
顾冲压低声音,“她都说了些什么?”
周行面色一肃,放下酒杯,缓缓说道:“皇太后早有懿旨,你若不来,谁又敢动她?不过顾大人,我好心奉劝一句,这个宫女嘴很硬,只怕你要费些功夫了。”
顾冲向着周行招招手,“你这样……”
“咣当”一声,铁门打开,一名番役走了进来。
“嗨,出来,给你换个地方。”
依婉本能地抬起手来遮挡那刺眼的阳光,跟着缓缓起身,走向了门口。
番役带着依婉来到另一个院中,打开铁门,将她推了进去。
这里被铁栅栏隔成了两间囚室,虽是空间小了些,但上方有一处小窗,比起刚刚那间,却是明亮了许多。
不过对依婉来说,哪里都是一样。
她来到墙角处,缓缓坐下,将头紧紧地埋进了双膝之间。
“嗨!”
忽然间,栅栏另一侧传来一声轻呼,将依婉惊吓的身体一颤。
她抬起头,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见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竟是顾冲。
依婉愣愣地望着顾冲,那双明眸之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你……你怎会在这里?”
顾冲咧嘴轻笑:“自然是来救你的。”
“你如何救我?”
顾冲叹了一声:“我也不知,本想着求皇上开恩,谁知皇上恼怒,将我也送进了责刑司。”
依婉咬着唇角,怪怨道:“你真是糊涂,我死也就是了,你又何苦自陷险境。”
“如今你身怀我的骨血,我岂能置若罔闻!”
“你休要提及此事。”
依婉别过头去,话语中依然带有怨恨,可她的那双手,却轻轻地抚在了自己腹部。
“无人知晓此事,我亦不会去说。你若有心,日后记得给我与这孩子焚些纸钱也就是了。”
“呸呸呸!你乱说什么?”
顾冲佯怒说道:“明日我便去与皇上说出实情,看他能奈我何?”
依婉苦笑道:“你一世聪明,怎得这会儿却是这般糊涂?你若不说,只死我一个;你若说了,只怕你也没了性命。”
“可是……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依婉神情一滞,脸上飞起了红晕,低首道:“你……莫要乱说,我与你何干?”
“依婉,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然事已至此,我定当会护你周全。”
依婉心中一暖,却还是嘴硬道:“谁要你护,你莫要连累了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周行走了进来。
“顾大人,圣上开恩,赦免了你大不敬之罪,你可以走了。”
顾冲脖子一横,质问道:“我可能带依婉走?”
周行冷声道:“顾大人,皇上只赦免了你。至于她嘛,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顾冲哼了一声,倔强说道:“你去与皇上说,要走我们一起走,不然的话,我是不会离去的。”
依婉急忙道:“小顾子,皇上已是开恩,你莫要管我,速速离去。”
“不走,不走,就不走!”
周行哼笑道:“顾大人,你当我这责刑司是市集吗?走与不走,可不是你说得算。”
“哈,我还真不信了。”
顾冲将声调提高了八度,嚷嚷喊道:“皇上我尚且不怕,又岂能惧你一个小小司仪。你若敢动我,信不信我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行沉着脸,思忖片刻,恨声道:“你若喜欢待在此处,那便留下,无人管你。”
依婉心中急得不行,眼瞅着周行离去,气得跺脚道:“小顾子,你怎么这般执拗,非要留下丢掉性命吗?”
顾冲深情地看着依婉,语重心长道:“能与知心人共赴黄泉,也是我顾冲此生心愿,今生已无所求,唯愿来世,你我二人……”
“你啰嗦什么?”
依婉又急又气,都这般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胡诌八扯。
顾冲嘻嘻一笑,挑眉问道:“依婉,与我回秀岩去吧。日后我定会好生待你,咱们共同将这孩儿抚养长大,可好?”
依婉带着怪怨白了顾冲一眼,苦笑说道:“说得好听,你我又如何能躲过这一劫呢?”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请求皇上赦免我们的。”
“其实……我早已不怪你了。”
依婉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幽幽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命。”
“那你肯随我回秀岩去吗?”
依婉叹声道:“如今我已成这样,又如何能留在宫中?只是……”
“只是什么?”
依婉抿着嘴唇,羞怯地说:“我身份卑微,只怕少夫人们会嫌弃于我。”
顾冲啧嘴道:“怎会?碧迎不也是一样。只不过,我未曾明媒正娶于你,怕是做不得正妻。”
依婉紧紧低头,低声道:“我又怎敢有此奢求,只期望日后,我们母子有一处安身之地即可。”
顾冲见依婉竟应允了,心中高兴,厚颜道:“你过来,让我亲亲你。”
依婉惊诧地看着顾冲,羞赧的脸颊绯红,嘤咛一声,捂着脸跑去了角落处。
两人隔着栅栏,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着,似乎忘记了身处何地,也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翌日清晨,周行前来打开房门。
“依婉,午时之前,我定会来接你。”
依婉坚定点头,她的眼中充满了希望,心中也多了一份期待。
周行疑虑问道:“顾大人,你只一夜便撬开了她的嘴巴?”
顾冲点头道:“是呀。”
“你用了何等办法?”
“吻技。”
“什么……?!”
周行愣愣地站住,他紧皱着眉头,竟不懂顾冲所说。
此时,距离早朝还有一刻钟时间,顾冲也是不敢耽搁,疾步向着万寿殿而去。
万寿殿外,百官齐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议论着今日的比较之事。
“唉,也不知今日我朝能否力压齐使啊。”
“依吾之见,理应遣单将军前往比试,胜算或可略高。”。”
“未必,我倒是看好顾冲,此战必胜。”
庄敬孝沉稳地眯着眼睛,陈天浩凑到近前,低声道:“庄丞相,这顾冲可有把握取胜?”
“我又怎知?”
陈天浩啧嘴道:“若是胜了,万般皆好。若是不胜,只怕皇上会怪罪于他啊。”
庄敬孝叹了口气:“一切都在命数,顾冲既然应承下来,想必定有取胜之办法,我等只需静观就是了。
王轼移步上前,轻触陈天浩,沉凝道:“陈大人尽可放心,旁人不晓顾冲,你我岂能不知?这朝中无人可与之相较,他若不行,那我等岂不是更加……”
话说一半,周围忽然肃静下来,王轼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广场上远远走来一人,正是顾冲。
顾冲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躬身拱手道:“下官参见各位大人,有礼了。”
百官纷纷回礼,虽顾冲官位与他们相去甚远,但毕竟他是皇上身边红人,丞相府中快婿,谁又会落下这个面子呢?
顾冲来到庄敬孝身旁,庄敬孝低声问道:“你可都准备好了?”
“岳父大人,我都不知道比试什么,如何准备?”
“你……”
庄敬孝压住性子,紧眉道:“胡闹,这不是儿戏,你既应了陛下,怎可如此大意。”
顾冲一边笑着与百官打招呼,一边答道:“我若不应,如何救得依婉?应了还有一线生机。”
庄敬孝叹息一声:“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让你答应下来。
“岳父大人放心就是,即便不胜,也不会败的过于难堪。”
“唉……!”
这时,万寿殿殿门打开,百官急忙各自站位,准备进殿上朝。
“百官肃静,进殿朝奏。”
顾冲看着百官向殿内走着,寻了个空档窜进了队伍之中,谁料却被身后的官员给拽了出来。
“莫要胡闹,后面去。”
顾冲无奈,只得跟在队伍最后,一步步向殿内走去。
康宁帝上得殿来,稳坐龙椅之上,目光向下望去,却未见到顾冲身影。
小春子上前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礼部侍郎左昕泽最先出来:“启奏陛下,昨日与齐国使者定下比试之约,今日齐国使者已恭候在殿外,请陛下定夺。”
康宁帝未见到顾冲,不免有些焦急,开口问道:“顾冲为何不来见驾?”
“皇上,我在这里……”
顾冲的声音竟然从殿外传了进来,康宁帝闻声向殿门处望去,只见顾冲在后面上窜下跳,窜起时,方可看到他的脑袋。
康宁帝皱眉道:“你在殿外作何?还不快些进来。”
顾冲一溜烟跑进殿内,跪地道:“皇上,并非是臣想留在殿外,实在是臣官位低微,这殿内无臣立足之处啊。”
康宁帝哭笑不得,指着阶前东侧那块空地,“朕准你站于此处,可面朝百官。”
“那感情好,臣谢过陛下。”
顾冲起身来到阶下,转身面朝百官而立,嘴角带起一抹得意神色。
康宁帝见到顾冲后,这心中也就有了底气,开口道:“宣齐国使者觐见。”
顾冲将目光望向殿外,没一会,见到有三个身影出现,向着殿内走来。
“齐国使者慕云辞,拜见大梁皇帝。”
康宁帝微微颔首:“使者免礼。”
慕云辞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顾冲相望,两人对视了片刻。
顾冲觉得惊奇,这人长得这般俊秀,好似女扮男装。难道他是女儿身?
慕云辞同样奇怪,此人是谁?竟站于此处,看模样也不像是朝廷官员呀。
“敢问陛下,不知择了哪位英才,可与我等比试一番。”
康宁帝指向顾冲,“便是此人,你等可与之相较。”
慕云辞再次将目光望向顾冲,“你……?”
顾冲咧嘴一笑,微微点头道:“正是,怎么?有何不可?”
慕云辞上下打量顾冲,问道:“敢问你是何人?任何官职?”
“在下姓顾名冲,区区不才,任秀岩县令一职。”
慕云辞眉头一蹙,蔑笑道:“原来是个县令,难道大梁朝堂之上竟无英才,只得派你比试吗?”
顾冲跟着冷笑:“使者此言差矣,我朝英才众多,数不胜数。只不过此等比试,何需大材小用,我一区区县令足矣。”
慕云辞眼眸深凝,面色一紧。
“你此言之意,是藐视我齐国吗?”
“你要这样认为,我也不做解释。”
“哼!你可知我齐国幅员辽阔,国运昌盛。日月皆归属,山河亦称臣。”
“我呸!你又可知,我大梁君贤臣德,兵多将广。剑可指日月,气可吞山河!”
这一番唇舌之争,听得康宁帝心花怒放,暗道一声:“小顾子,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