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康宁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朝堂之下,百官敬立。
礼部侍郎左昕泽站了出来:“启禀陛下,齐国使者昨日已抵达京师,现正在殿外候着,臣恳请陛下召见。”
康宁帝微微颔首,春公公上前一步,“宣齐国使者觐见。”
百官纷纷侧首,将目光望向了大殿之外。
须臾间,从殿外昂首阔步走进来三人。
当先一人身材纤细,五官精致。身着一袭华丽服饰,头戴高冠,竟是个俊美少年。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位四十出头,身材魁梧,长相刚毅,双眸之中泛着寒光,一看便知此人绝非善者。另一位则身形矮小,长的贼眉鼠眼,眼神中透着丝丝狡黠。
三人走到殿中,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当先那少年使者声音清朗道:“齐国使者慕云辞,见过大梁皇帝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大梁国泰民安。”
康宁帝微微一笑,道:“免礼,此番齐国派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慕云辞不卑不亢道:“陛下,我朝国君听闻陛下登基,特命我等前来相贺,另有美意欲与贵国联姻,以结永世之好。”
康宁帝尚未开口,刑部尚书王轼站了出来,禀道:“陛下,齐国向来狡诈,联姻一事需谨慎考量,莫要中了他们的圈套。”
慕云辞闻言,不慌不忙道:“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我齐国诚心交好,何来欺诈一说?倒是这位大人,如此年纪竟口不择言,话不走心,莫不是老糊涂了?”
“你……!”
王轼怒不可遏,刚欲破口大骂,户部尚书田丰沉声道:“王大人,你切不可动怒,他们即便有万般诉求,若无陛下首肯,亦是徒劳,何必如此急躁。”
康宁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道:“齐国使者,梁王欲如何联姻?”
慕云辞浅笑道:“听闻陛下有两位皇妹皆已成人,可择一入我齐国,当以王妃之位待之。”
康宁帝听后龙颜微有不悦,百官更是盛怒,就连一向沉稳的庄敬孝,也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你齐国若真心欲与我国交好,理应选公主入我梁国为妃,岂有让我大梁公主远嫁之理!”
陈天浩气得胡须微颤,冷哼一声:“我听闻你朝国君年事已高,却仍要我大梁公主下嫁于他,此举岂不是将我大梁公主往火坑里推吗?”
慕云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我朝国君虽近甲子之年,然却身体硬朗,且具雄才大略。况且我齐国国运昌盛,公主嫁去定不会受了委屈。”
陈天浩转身面向康宁帝,诚言道:“陛下,此举关乎我大梁声誉,臣恳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将公主嫁去齐国。”
王轼进跟着附和道:“臣附议,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百官同声应和,康宁帝面色沉稳,缓缓点头,心中念着这些臣子尚算忠贞,能为我大梁进得忠言。
康宁帝随即沉声道:“齐国使者,你也见到,百官不应,朕亦不准,此事就此罢了。”
慕云辞凝视康宁帝,面色却未见慌张,淡淡笑道:“陛下,若使我朝公主嫁入梁国,也未曾不可。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要求,还望陛下准允。”
康宁帝问道:“你有何要求?”
“听闻梁国贤才众多,而我齐国亦是人才济济,不如双方比试一番。若我等胜,陛下则需应允将一公主嫁于齐国;若我等败,则我齐国公主将嫁入梁国。不知陛下可应得?”
康宁帝眉头微皱,这慕云辞最后一句话属实厉害。
若是应了,齐国是有备而来,占了先机;而若不应,梁国就是不战而败,失了威严。
沉思后,康宁帝紧眉问道:“你想比什么?”
慕云辞笑道:“可比文,亦可比武。”
康宁帝含笑问道:“文该如何比试?武又该如何比试?”
慕云辞回身看了一眼身后二人,朗声道:“文可比诗词歌赋,也可比趣味机巧;武可比刀枪剑戟,亦可比穿云射箭。”
康宁帝已无退路,硬着头皮道:“既然这样,朕便答应了你。哪位爱卿可为朕比试?”
岂料慕云辞却道:“陛下不急,梁国人才众多,可择优而选,免得仓促之间,再让陛下丢了颜面。不如明日我们再行比试。”
康宁帝心中这个生气,听慕云辞的口气,分明就是胜券在握。
可细想之下,也觉得此提议还算合理,便点头应允:“好,就依你所言,明日比试。”
慕云辞嘴角上扬,再次行礼道:“如此,我等便静候佳音。”
说罢,带着身后两人退出了金銮殿。
待慕云辞离去,朝堂上顿时沉寂下来。
康宁帝眉头紧锁,望向众臣道:“诸位爱卿,此次比试关乎我大梁国威,谁可担此重任?”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答。
大将军丁世成站出身来,禀道:“陛下,臣举荐上将军单青峰,单将军年少勇猛,有万夫不当之勇,下场比试定可得胜。”
上将军田慕闪身出来,附和道:“丁将军所言甚是,臣也认为,非单将军不可。”
庄敬孝抬头看了看康宁帝,康宁帝见状,便问道:“庄爱卿,你有何言?”
“臣……并无进言。”
康宁帝眼眸微凝,他从庄敬孝的眼中看出来了一丝端倪。
“既如此,暂且退朝。待朕深思熟虑后,再做定夺。庄爱卿,你留下。”
“臣等恭送陛下。”
康宁帝回到万寿殿,庄敬孝随后而至。
“庄爱卿,适才在朝堂上,你可是有话要说与朕?”
庄敬孝皱眉道:“陛下,您不觉得,齐国此时派来使者,甚是蹊跷吗?”
康宁帝问道:“有何不妥之处?”
“陛下登基之时,他们并未来贺,然此时却来,又提联姻之事,这其中难免不使人生疑。”
康宁帝琢磨一会,也未想出哪里不对,便催问道:“先说当下,他们说使单青峰与之比试,你认为如何?”
庄敬孝摇了摇头,叹道:“单将军虽勇猛,可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我观齐国那人,其勇不在单将军之下啊。”
康宁帝为难道:“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不战而屈吧。”
庄敬孝无奈之下也只得跟着点头,可他心中却总是有种担心,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忧虑。
这时,小春子走了进来,“陛下,刑部尚书王轼求见。”
康宁帝微微皱眉,“宣进来吧。”
王轼快步走进殿内,与刚刚在朝上不同,此时的他嘴角挂笑,满面容光,躬身道:“臣参见皇上。”
康宁帝也看出来王轼喜悦的表情,不禁问道:“王爱卿如此欢愉,可是有了什么幸事?”
王轼笑着点头道:“臣忽然想起一人来,有此人在,明日比试定会胜了那齐国。”
康宁帝为之一震,庄敬孝也是眉头舒展,忙问道:“王大人举荐何人?”
王轼呵笑道:“不是别人,正是庄丞相的爱婿,顾冲啊。”
“唉……!”
庄敬孝叹了口气,康宁帝也跟着皱眉:“那顾冲远在秀岩,明日便要比试,他如何赶得回来?”
王轼兴奋道:“赶得回来,顾冲昨日便已来了京师。”
康宁帝一愣,庄敬孝也是一脸疑惑,问道:“他来了京师,我怎不知?”
王轼道:“是皇太后下了懿旨,唤顾冲回来的。”
康宁帝急问道:“顾冲现在何处?”
“这个……”
王轼还未开口回答,小春子又躬身走了进来。
“陛下,顾冲求见。”
屋内三人顿时眼睛一亮,康宁帝忙唤道:“快让他进来。”
顾冲进到殿内,跪于地上:“臣秀岩五品县令顾冲,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行了,行了,平身吧。”
顾冲将还未说完的吉祥话咽回了肚中,起身又向庄敬孝与王轼见礼。
“见过岳父大人,见过王大人。”
庄敬孝微微颔首,眼中带着爱怜之情。
“顾冲,你来的正是时候。”
康宁帝向庄敬孝使去眼神,庄敬孝开口道:“适才齐国使者前来觐见陛下,提出两国联姻一事,只因此事关乎我朝威严,陛下难做决定。”
顾冲眨了眨眼,庄敬孝继续道:“梁国欲使我国择公主送去,许以王妃之位。而陛下之意,是要梁国选公主送来我国。”
“自然是后者。”
顾冲义愤说道:“齐国公主嫁来我朝,如此方显皇上龙威所在。我们若送公主过去,那岂不成了自损声望,屈人之下了吗?”
庄敬孝颔首道:“正是如此,两国各不相让,故而齐国使者提出比试一番,胜者为尊。”
顾冲好像明白了,指着自己鼻子,看向了康宁帝,“皇上,您不会是想让我去比试吧?”
康宁帝皱眉问道:“怎么?你不愿为朕分忧?”
“微臣岂敢,只是……”
顾冲眼珠一转,心中偷乐,若是以此相抵,那岂不是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
“只是为何?”
康宁帝追问道,顾冲故作为难,“皇上啊,微臣此次归来,乃是奉皇太后懿旨,查出依婉受屈一事,微臣若是……”
“依婉有何冤屈?”
康宁帝脸色一变,沉声道:“她不守宫规,私通有孕,朕没有杖毙她,已是开恩,你竟说她有屈?”
顾冲本想单独与康宁帝说起依婉一事,可如今时机已到,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跪了下去。
“皇上,这一切都是微臣的错,依婉确是冤屈。”
“你有何错?”
“启禀皇上,依婉腹中之子乃是微臣的。”
康宁帝一愣,就连庄敬孝与王轼都惊住了。
“你说什么?”
“微臣说,依婉腹中之子,是我的种。”
室内静寂下来,静的连根针掉落都可清晰听见。
庄敬孝紧眉道:“顾冲,我知你心系依婉,可这并非儿戏之事,你岂能在陛下面前说谎。”
顾冲抬头望向庄敬孝,愧疚道:“岳父大人,我所说句句是真,并无半点谎言。”
康宁帝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顾冲,你可知与宫女私通,是何罪责吗?”
顾冲辩解道:“皇上,我并未与依婉私通,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王轼暗暗咧嘴,心道:顾冲啊顾冲,你到底是精明还是愚蠢啊,这话也能对皇上说吗?
康宁帝死死盯着顾冲,心中愤怒无以言表,喝道:“王轼,顾冲该当何罪?”
王轼急忙躬身:“皇上息怒……”
“我问你该定顾冲何罪,快说!”
顾冲仰头道:“皇上,大梁律法之中,并未规定外臣不可娶内宫,故而微臣才敢与依婉两情相爱。皇上若不信,可与王大人求证。”
王轼结结巴巴说道:“皇上……顾冲所说却也不假,这律法之中,属实……无此规定。”
康宁帝面沉似水,冷哼一声:“不想你竟是蓄意为之,竟能寻得律法之疏漏。即便律法无法惩处于你,然你与宫女私通,宫规总可治你之罪吧?”
顾冲又道:“宫规微臣熟知,外臣不得随意入宫,更不得在宫内与女眷私通。可是皇上,我与依婉做……做那个事的时候,并不是在宫内呀,是她随九公主去到秀岩,我们才有了此事,这也算不到违背宫规啊。”
康宁帝惊愣当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按顾冲所说,他竟一点罪责都没有了呢?
庄敬孝见顾冲能言善辩,看来是早已筹谋,心下稍安,进言道:“陛下,若按此来说,顾冲的确无罪,还请陛下明鉴。”
康宁帝还在琢磨着,他心中明知顾冲有罪,可就是找不出他的破绽之处。
无奈之下,康宁帝挥手道:“此事先且搁置一旁,就比试一事,你可能胜得?”
顾冲嘀咕说道:“皇上若是宽恕依婉无罪,微臣心情愉悦,这比试定会超常发挥,胜率也自然会高了许多。”
“好你个顾冲,竟敢威胁朕。”
康宁帝拍着龙案起身呵斥,顾冲撇嘴嘟囔道:“微臣不敢,即便皇上不允,微臣也会为皇上分忧解难。只是,成与不成,微臣却不敢保证。”
好嘛,这不还是威胁吗?
庄敬孝躬身道:“陛下,与齐国相较方为大事,还请陛下三思。”
王轼急忙跟道:“正是,国之事与家之事,轻重缓急,还请陛下三思。”
康宁帝狠狠瞪了顾冲一眼,哼声道:“也罢,你若胜了齐国使者,朕便免去依婉之罪。你若胜不得,非但依婉之罪不可饶恕,连你朕也要治其罪。”
顾冲急忙叩头:“多谢皇上,微臣就是拼上这条小命,也必会为皇上旗开得胜,耀我国威。”
“滚出去吧。”
“遵旨。”
顾冲这个开心,竟真得在殿内翻滚着身子,一点点向殿外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