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月岭关惨案的真相
霍无疾在北狄时，曾被秘密关押起来。
虽说北狄人用尽手段都无法撬开他的嘴，但毕竟是大雍的皇亲国戚，留着总有用处，便未曾杀他，而是将他贬为马奴，身披镣铐，让这个大雍昔日的少年将军做他们北狄最低贱的奴仆。
他也一直想办法试图逃走，奈何他身处北狄国都之中，身边又有人看守，即便是从前的他也未必能逃走，更遑论他只余一臂。
于是乎，他便潜心留了下来，安分守己了两年，才让看管他的人逐渐松懈，让他得以趁着深夜，偷偷撬开被锈蚀的镣铐，悄悄搜集情报。
却在某一夜，他潜入赫连佑的府邸时，被身为皇子妃的顾如萱撞见了，顾如萱认出了他，不仅没有声张，还支走了巡夜的侍卫。
后来，是顾如萱主动寻到他，还给了他从大雍带来的伤药。
再后来，两国交战，他趁乱盗了匹马逃走，也是顾如萱偷来的赫连佑的令牌，为他这一路扫清了诸多障碍。
临行前，他对顾如萱行了大礼以表谢意，顾如萱却只是道：“和亲之辱我至死不忘，我恨父皇，恨赫连佑，之所以顺从，不只是为了母妃，更因为我是大雍的公主，永远不会出卖大雍百姓，我要你发誓，若你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杀回来，取了赫连佑的狗命！”
霍无疾敬意更深，他再次叩拜，以手指天：“我霍无疾在此发誓，若能活着回到大雍，定杀赫连佑，迎平章公主回朝！”
顾如萱短暂一怔，泛红的眼底闪过一瞬柔软，声音也带了哭腔：“再答应我一件事……回去之后，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我母妃自由。”
霍无疾垂首：“我答应你。”
北狄水汽稀少，戈壁的夜空万里无云，连星子都显眼得有些刺目。
顾如萱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将令牌交到霍无疾手中：“异国他乡，不能相送，霍小将军请早早归去。”
……
听罢霍无疾所言，霍无忧愣了愣。
在他印象里，顾如萱不过是个常与阿愉胡闹的小姑娘罢了，后来又因为吴丽妃算计过阿愉的缘故，他其实不大喜欢顾如萱，只是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胸襟与胆识，更觉肃然起敬。
同时，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
看着霍无疾，他道：“怪不得当时赫连佑费尽心机也想要阿愉和亲，原来是因为大哥身陷北狄，他们想利用和亲，将阿愉这个人质握在手里，用来威胁大哥。”
闻言，霍无疾眉目一沉……他可以为了大雍不顾性命，但如果事关阿愉生死，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住。
“放心吧，大哥。”霍无忧忽道：“我一定会杀了赫连佑，即便不是为了平章公主，也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如今陛下对我信任，我已是军中将领，又有大哥带回来的机要，我们定能击退北狄，到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将平章公主救回来。”
闻言，霍无疾却蓦地面色一变，那双原本柔和的眼睛变得冷冽无比：“陛下？”
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霍无忧如何察觉不出他哥神色的异样，环顾四下后，他压低了声音：“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再看向霍无忧时，霍无疾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彼时觉得你年少，家中又有我与父亲，许多朝中的险恶，便不曾让你知晓，而今你已能独当一面，有些事，是时候说与你听了。”
霍无忧坐直了身子，心中却生出焦灼与不安。
而霍无疾接下来所言，却是让他这些年来的一切困惑都有了答案。
……
当年临安公府手握七万兵马，又是皇亲国戚，深得皇帝信任，风头盛于同为将门的葛家和赵家，也因此成了珹王和恭王试图拉拢的对象。
但霍延不愿身涉党争，在珹王再一次派人游说时，再次婉拒了他的拉拢，表示只愿做大雍的臣子，无论谁登基，霍家都会誓死效忠。
可珹王却仍不放心，于他而言，任何一个不愿站在他麾下的朝臣，都是潜在的恭王党羽，若不能收用，唯有除之后快。
与霍延不同的是，赵煦举棋不定于两党之间，却素来长袖善舞，他游走双方，让恭王和珹王都将他视作自己人，却奈何赵家早已落寞，只能同沈驰言那般驻扎于地方，只偶尔在大战之时用于调遣援军，无甚立功机会，若想上位，唯有出奇方能制胜。
正好珹王也有除霍家之心，于是乎，赵煦便鞍前马后，暗中联络北狄，这才成功设局，里应外合地给霍家设下陷阱。
可单单如此，尚不至于让七万人全军覆没，赵煦也不可能不知道一旦败露是什么后果，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得到了另一个人的承诺——
那时候，霍延和霍无疾身陷北狄人的包围，好不容易带着残部死里逃生，可见到的却是姗姗来迟的赵煦，以及一封圣旨，一封下令诛杀逆贼霍延和霍无疾的圣旨！
元气大伤的霍家军，是死在赵煦带来的援军手里的，唯有霍无疾侥幸逃脱，被北狄俘虏，才得以活到如今。
可这件事再传回华京，却成了霍家父子带兵不力，才致全军覆没，而赵煦却摇身一变，成了力挽狂澜的功臣，从此跻身重臣之列……
……
霍无忧听完，只觉浑身的血似一寸寸凉了，他从未想过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喉间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可……那封圣旨我见过，并未被送到月岭关，且那是一封矫诏！上头玉玺的章痕，与绢帛上的纹样皆有疏漏……”
“不。”霍无疾却反驳地坚定：“那封圣旨，的确送到了月岭关，且就是陛下亲笔所书，我亲眼见过。”
霍无忧眼神徘徊，不解道：“可怎么会有两封圣旨……”
忽地，他的呼吸顿住……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真假两道圣旨，原本都是陛下颁的，只要将真圣旨销毁，世间便只剩下一道假圣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月岭关惨案被查出端倪，只要世间仍有假圣旨，那么，便可以将一切解释为，是赵煦假传圣旨，坑杀同僚，一切都与他这位陛下无关，史书上，也不会让他背上这么一个恶名。”
他冷不防讽刺一笑：怪不得，赵煦会被毒哑，会在那时露出那样的神色，看来是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了皇帝的弃子，只不过，一旦他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霍无忧，那可就不是满门抄斩了，污蔑皇帝，九族不保，所以他至死都没有吐露分毫！
霍无忧咬牙：“咱们这位皇帝、这位亲舅舅，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
他都已经是皇帝了，想杀谁做不到呢？可他连半点风险都不舍承担，做的事明明已经肮脏至此，却不肯背负半点骂名！不光是对他们，就连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是如此。
“大哥……”霍无忧有些激动，喉间不自觉带了哽咽：“你说为什么？霍家究竟为何为他所不容！”
“因为他曾弑父夺位，而父亲是知晓此事之人，又手握兵权，他怕极了有一天父亲会拥兵自重，以此为由废帝另立，夺权摄政，他一直以来就将霍家视作眼中钉，父亲本以为只要尽心效忠，便可保住霍家，可到底还是不能打消他的猜忌……”霍无疾平静道。
听罢这些，霍无忧愣了很久，忽然不由得笑了，直到笑出了眼泪：“满腹猜忌、心胸狭窄、以己度人、自私虚伪，更沽名钓誉、敢做不敢当……这么一个畜生般的混账，居然是掌控那么多人生死的皇帝？他居然是皇帝？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