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他们都不过是弃子
葛元徽步伐紊乱，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端庄，急匆匆跑上殿来时，衣着也有些乱，看样子即便没疯，离疯也不远了，只是她的额头上仍不忘用厚厚的头发遮住伤疤。
当她瞧见血溅当场的爹娘二人时，即便过往有再多怨气，此刻还是本能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着，混沌的脑中察觉到的愧悔，让她痛苦得似被剜了心一般。
“爹！娘！”
她竭声哭嚎着：“陛下！臣妾的爹娘是被奸人所害，求陛下明鉴啊！”
皇帝让人将她扶起，宽慰道：“朕都明白，你父亲为国尽忠，朕不会让他们蒙冤而死。”
葛元徽却又挣开搀扶她的人，定定一跪：“害死臣妾爹娘的人，此刻就在殿中！”
皇帝心下一沉，斟酌着是否要让她私下再说，但此刻的葛元徽神志已经不大清明，没等皇帝允准，便自顾自看向顾世崇：“下毒之人就是恭王！”
顾世崇心惊，看向皇帝，二人面面相觑，顾世崇坚定摇头。
皇帝语塞，又问葛元徽：“顺贵人，你可有证据？”
而葛元徽只是狞笑着，神态癫狂。
今日的晚饭里夹了张字条，告诉她，她的父亲被顾世崇下了毒，还给了她两个名字，只要抓到这两人，就能成功指认顾世崇。
彼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爹会死，她只知道，她有机会了，她终于有机会报复这个拿她当棋子的人了！想当初她轻信了顾世崇，才让自己沦落到这么一个众叛亲离、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既然如此，她就要顾世崇陪她一起死！就算死，她也要顾世崇陪葬！
她冷笑一声：“太医署的王太医，还有九皇子身边的太监小玮子，此二人就是人证！”
听到这两个名字，顾世崇心里一咯噔：这件事有问题！葛元徽怎么会知道！到底是谁插手！？到底是谁！难不成顾世悯还有余党未除吗！
他惶惶不安地看向皇帝：“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怎会谋害自己的亲舅舅？”
顾世崇心中崩溃，这件事虽是他的主意，但却也是他父皇准许的，既能给定国公叩上谋害皇子的帽子，还能断绝葛家扶持傀儡幼帝登基的可能，可谓一箭双雕。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葛含章居然会连命都不要，这夫妇二人，居然就这么死在了众人面前，只为给葛家换一个谋反的由头。
此刻，是顺着葛元徽的话查下去，还是就将她视作一个口出狂言的疯子，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可到了这个时候，顾世崇也不自信起来，因为一旦将此事压下，无异于默认了是皇帝赐死的葛含章，又逼死了葛夫人。
果不其然，只见皇帝沉默了须臾，便差遣了负责宫中守卫的沈清葳出动，调查葛元徽提到的这两人。
他道：“定国公是朝廷肱骨，定不能蒙冤惨死，一切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见此，众人也只能硬生生忍住心底的惶恐，齐声拜道：“陛下圣明！”
顾世崇只觉无力与愤怒……是他为了父皇扫清障碍，对自己的母妃、舅舅，甚至亲弟弟痛下杀手，可到了这种时候，他父皇为了保全自己，竟将他给推了出去！
幸好，去的人是沈清葳，沈清葳替他做过事，与他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若是出事，沈家也别想好！
不多时，方才前去调查的沈清葳回来了，被他押来的，还有一个太医和一个太监。
沈清葳道：“禀陛下，臣将这二人押了来审问，他们二人承认了，原本他们下毒想毒死的是九皇子，却被定国公误服。”
众人哗然，这么说……原来是有人想要害九皇子。
顾世崇愕住……这不对！沈清葳但凡有脑子，就该替他瞒下此事，否则若是他要死了，沈清葳当初参与猎场刺杀案的事情便也瞒不住了，他是不是疯了！？
但很明显，沈清葳是个一根筋的，便继续说下去：“他们二人受人指使，一个下药，一个将九皇子哄骗至定国公那边，本意是想毒害九皇子嫁祸定国公，却不成想误害了定国公。”
顾世崇已然方寸大乱，本想眼神提醒沈清葳先闭嘴，有什么事情私下说，可那一根筋的却是竹筒倒豆一般刹不住嘴。
“他们二人都交代了，正是受恭王殿下指使。”
瞬间，众人噤若寒蝉，唯有顾世崇连忙下跪：“父皇，这件事定有人陷害啊！”
沈清葳却补充道：“王太医连来寻他办事的人是，恭王殿下身边的哪个近侍都交代了。”
“父皇！”
皇帝沉默不语。
倒是葛元徽竟在爹娘的尸首面前笑了出来：“顾世崇，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该死的畜生，你许诺了要娶我，你说你当了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转眼便将我出卖了，我梦里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分明是有近百人的大殿，此刻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埋头不语，像是生怕这般皇家私密入了耳朵，会被皇帝杀了灭口。
“先带下去。”皇帝的声音冷冽响起。
沉默的这段时间，让他终于做了决定，他原本还心有愧疚，但在听完葛元徽的话，这点愧疚也没有了，他并不在乎这个儿子和自己的妃妾有苟且，但顾世崇居然胆敢这般僭越，他这个皇帝还没死，就盼着抢过他这把龙椅！
“都押下去，恭王顾世崇先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
皇帝原本也是不大希望这件事被侦破的，所以希望沈清葳能机灵些，将真相按下，回头再编撰一个足以糊弄满朝文武的结果，所以当沈清葳说出真相的时候，他对沈清葳是不满的，但现在看来……需要找罪名收拾的不止葛家，他这个儿子也该敲打敲打了。
闻言，顾世崇背脊一软，颓唐地垂在自己身侧的手攥成拳，在袖底止不住颤抖，低垂的眼中是汹涌的恨意。
他利用了葛元徽后又舍弃，如今，倒也轮到他自己被人利用后一脚踹开了……还是被他自己的父皇。
可他能如何？说这一切都是他父皇的计划吗？要用自己幼子的命陷害朝臣的，其实是当今圣上？那他父皇只怕要当场将他杀了。
看着这一幕，薛执宜心中难言的畅快。
被顾世崇利用过又沦为弃子的，何止一个葛元徽？还有前世的她，如今同样的滋味报应在顾世崇身上，还真是天道轮回。
察觉到她的畅快，霍无忧侧首看着身边的人，他其实一直不明白，阿婉为何一直这般痛恨顾世崇。
他虽心甘情愿陪阿婉做任何事，甚至她杀人他都可以在旁递刀，然后提醒她别累着，可还是止不住地好奇，似乎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不知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