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厌箴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按住巫医的手腕：“巫医，不得无礼。”他看向元廉明，声音放软了些，“小孩，别怕，孤不会害你们的。”
华氏紧紧把元廉明抱在怀里，却是一脸防备和警惕地看着巫医。
辽营大帐内的熊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铺着白虎皮的地面上，转瞬即逝。
华氏腹部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在虎皮上晕开一大片暗沉的红，与德膘公主绯红宫装上的金凤刺绣相映，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她本就涣散的眼神，在巫医枯瘦的手指捻着乌黑蛊虫走近时，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锐利。
疯癫的迷茫褪去大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警惕，像是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幼兽，即便浑身是伤，也死死绷紧了脊背。
“别……别过来……
你们别碰我的孩子……”华氏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她用尽全力将元廉明按在怀里，自己的身子则像一面残破的盾牌，挡在儿子与巫医之间。
蓝布衫的领口被匕首挑开，颈间青紫的勒痕与新添的血渍交织，可她的眼神却死死黏在巫医黑袍上的虫豸纹样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创伤记忆，是无数个日夜被蛊虫折磨的噩梦残影。
帝厌箴的银狐裘领口猛地绷紧，面具下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终于反应过来，华氏的疯癫绝非得了病，元廉明眼中的敌意也不是孩童的无理取闹。
这对母子在辽国境内定然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虐待，而自己麾下这个黑袍巫医，大概率就是施暴者之一。
巫医手腕上的银蛇手镯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华氏的身体便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了血丝。
“别怕……”帝厌箴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一步，玄色织金内衬随着动作拉扯，腰间的纯金腰牌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他想安抚，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死死盯着巫医，声音冷得像界河的寒冰，“巫医，退下！”
巫医脸上的轻蔑淡了几分，却没真的后退，只是捏着蛊虫的手指微微收紧，蛊虫在他掌心蠕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殿下，此等疯妇顽童，何必放在心上？”他枯瘦的指尖指向华氏，眼底闪过杀意。“留着也是祸患，不如……”
“孤说了，退下！”帝厌箴的声音陡然拔高，帐外的北风似乎都被这怒意震慑，狼皮旗上的铁铃发出一阵急促的脆响。
他长手按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紧绷，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巫医被他眼底的杀意惊得一滞，悻悻地后退了两步，却仍不甘地盯着华氏母子，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铜炉，带起一缕灰尘。
就在这时，华氏的身体猛地一软，眼睛缓缓闭上，怀里的元廉明失去了支撑，跌坐在虎皮上。
她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原本紧紧攥着儿子衣角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阿娘！阿娘！”元廉明反应过来，小小的身子扑到华氏身上，细瘦的胳膊死死抱住她的脖颈。
他的灰布短衣被鲜血浸透，瘦得只剩骨头的小手捂住华氏的伤口，却根本止不住血。
元廉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华氏的脸上、伤口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却带着执拗，“娘你别睡！别睡啊！
姐姐说过会来找我们的！阿娘！”
孩子的哭声尖锐而绝望，在空旷的大帐里回荡，刺得人耳膜发疼。
元廉明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着华氏脸上的血污，露出的胳膊上满是新旧交错的伤痕，有鞭痕，有烫伤，还有被利器划伤的口子，触目惊心。
帝厌箴看着这一幕，银狐裘下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岳母和妻弟会落得这般境地。
阿正这些年四处寻找亲人，原来他们一直被困在辽国，遭受着如此折磨。
一股混杂着愤怒、愧疚与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德膘公主，”帝厌箴缓缓转过身，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神色，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在谈判中主动让步，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却又不得不克制——华氏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没有时间再与德膘周旋。
德膘公主见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绯红宫装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金线绣成的金凤仿佛活了过来。
她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佩，匕首在她手中转了个圈，寒光闪烁：“早这样不就好了？
省得本公主多费口舌。”
她走到帝厌箴面前，丹寇点染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银狐裘领口，语气带着几分轻佻：“本公主的要求很简单，要么，放本公主皇兄回京都；
要么，你娶本公主，让本公主来做这辽国太子妃。”
这话一出，帐内众人都愣住了。
叶元胡刚掀帘进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玄色劲装下的眉头皱起，显然没想到德膘公主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放赵国太子回去？”帝厌箴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你就不怕他回去后，直接被百里沙华斩了？”
德膘公主无所谓地耸耸肩，匕首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他死不死，与我何干？”她的眼神冷漠得像冰，“本公主只是履行一个妹妹的‘义务’罢了，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德膘公主很清楚，就算赵国太子、她的亲皇兄回去，如今的局势，他也争不过百里沙华那个杂种了。
而辽国太子不是傻子，不会放虎归山，起码他是一个政治思路很清晰的皇子，否则就算回了辽国皇室，也不能坐稳这个太子的位子。
给出这个选项，无非是让辽国太子答应得更干脆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帝厌箴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当然，若是你愿意娶本公主，那自然是最好。
辽国太子妃的位置，本公主也配得上。
等将来你登基为帝，本公主就是辽国皇后，到时候，赵国的江山龙椅是谁坐，还与本公主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