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词的记性不算差，立刻将曾经“借”他草药的女子认了出来。
“沈……小姐？是你？！”
“公子居然还记得。”沈霈极力克制住心头的窃喜，“我还以为，您早就忘了我这样的人。”
“怎会！等等，你为什么出现在宫里？”
“那公子呢？您怎么也在？”
他选择说实话，身份而已，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地方。
“我是当朝三皇子，今日特地来宫中给母后请安，沈小姐你呢？”
三皇子。
舒王殿下。
她想起在毓秀宫中看到的画像，又记起肃妃的叮嘱，愈发坚信，这就是上天恩赐的姻缘。
否则，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我，我是来探望姨母的。”提及出身，她变得不自信，“姨母说，身边缺了说话的人，就时常把我叫来闲聊几句。”
换做是从前，她本不该为了上天注定的出身而自卑。
可站在眼前的人不一样！
他是皇后嫡子，也是皇上逐渐倚重的人，如此尊贵的身份，会瞧不起她么？
谢晏词并未考虑这一层，而是试探性问道：“沈小姐的姨母，难不成是肃妃娘娘？前阵子，听说她召集自家闺秀入宫，你也在其中？”
“正是。”
沈霈敏锐的察觉到：在她点头应声的刹那，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苦恼，又似悲悯。
他在想些什么呢？是对回答不满意，还是联想到了其他事？
于是，她变得越发无措：“王，王爷您为何不说话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就是觉得很巧。”谢晏词将目光投向别处，主动替她做介绍，“母后方才还说，御花园的景致不错，要不要去看看？我小时候，最爱东边的花丛，只可惜，大多都是看热闹。如若沈小姐感兴趣，可以一同前往。”
“我吗？！”
喜从天降，她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是啊，我知道，沈小姐是好人，与其他人不大一样，你也无需拘谨。”他继续邀约，“风景正好，错过可是要再等上一年的，走吧！”
沈霈羞赧的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肃妃的话，再次于她耳边响起—
“舒王与睿王一同长大，本宫自然清楚他的秉性。这孩子，小时候命苦，基本上泡在药罐子里。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你且放心！是个可靠的男儿！”
“舒王的想法，从小就与其他皇子不一样。这个世道，想要男女地位同等，不是痴人说梦吗？每次出宫去避暑山庄，总要给路边的乞丐赏钱。后面发觉钱不大好使，又装了几个马车的粮食挨个分发，真真是好心肠！”
……
“嘶！”
她的心思已经飞向了遥远的过去，试图窥探他成长的一角。
而他，却在此刻驻足。
突然的碰撞，让她下意识吃痛出声，额头也迅速染上了一片红晕。
谢晏词惊愕的转过身：“诶？沈小姐，没事吧？我没注意，还以为你……”
“没，没有大碍。”沈霈胡乱的擦了一把额头，将冷汗拭去，“王爷您继续往前走，这次，我跟在您身侧。”
“已经到了。”
他指向其中一棵树，引她走近。
努力将某处树皮扒拉下一层后，指着上面的纹路笑道：“这是我儿时刻下的痕迹，没想到还留着。那会儿不懂事，在御花园里胡作非为一场，被母后抓回宫好好教训了一顿。当晚就起了高热，她又气又急，一向不信神佛的她，破天荒的往偏殿塞了一座佛像。跪在那儿没日没夜的祈祷，直至我痊愈。”
她听的入神：“……皇后娘娘对您可真好。”
“人人都说，母后认养我，只为了利用我去争权夺位。可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说到这里，他有意探她的底细，“沈小姐的母亲，也会同样疼爱你吧？”
“……”
沈霈微不可查的蹙眉，为难的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倘若编一段家族和美的故事，违背初心，也很容易被他戳穿，不好。可若是将那样的爹娘宣之于口，他会更加瞧不起她么？
“有难言之隐吗？”
“……王爷，您听完了，可以别露出同情或者轻蔑的表情吗？”她努力斟酌着词句，“哪怕是装，我希望您也能装出如常的表情来，就当听段故事。”
谢晏词站起身，严肃发誓：“沈小姐多虑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嘲讽他人的苦难。我发誓，我会尽心竭力替你解决困难，而不是说些冠冕堂皇的内容，或者敷衍安慰。”
他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沈霈颇为动容，随后垂眸看向小径：“我是家中庶女，也是同辈里的长姐。小娘生我的时候，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大宅院里，妾室没有儿子做倚靠，基本上就断绝了恩宠。小娘记恨我，只要受了委屈，就想方设法在我身上讨回来。只有这样，她才能得以发泄，恢复正常。有嫡女在前，再加上我不善言辞，所以并不得父亲欢心。久而久之，我们的院子就冷清了，直至姨母召我们入宫。”
“然后呢？”
“沈府有三位小姐被姨母选中了，我也在其中。虽然，我并不清楚自己有什么优势。蓉姐姐哭着自己离开，絮絮妹妹被姨母赶了出来。我……我什么样子，王爷心里也清楚。姨母并未多说什么，此事传回沈府，落在父亲耳中，却成了了不得的荣耀。短短几天，我们的小院就被装饰一新，任何好东西也先送到小娘这里。这一切，都是姨母的功劳。”
谢晏词算是听明白了。
他并不赞成她的想法，反而温声反驳道：“不是这样，这一切都源于你自身。倘若你粗鲁无礼，傲慢刻薄，肃妃娘娘也不会选中你。她在宫中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差！能有今天，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与旁人无关。”
“……王爷，您真这样觉得吗？”
“是，你方才说，我心里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那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沈霈隐含期待：“王爷请讲。”
可偏偏有人要打断他的回答—
“霈儿，你怎么在这儿啊？叫本宫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