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莹急忙将朱承翌护在怀中,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夜色深沉如水,唯有婆娑树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轻轻摇曳,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众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疏月重新点燃烛火,昏黄的光晕在屋内荡漾开来,薛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受惊的朱承翌,带他到里间洗漱更衣。
孩子受了这番惊吓,迟迟不敢入睡,薛莹坐在床边,努力回忆着儿时听过的故事,用轻柔的语调娓娓道来,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影子,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
姨母,朱承翌眨着清澈的大眼睛问道,白雪公主落难时有王子相救,那有谁能来救我吗?
薛莹一时语塞,暗自后悔讲了这则童话,无奈她知识储备有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沉思片刻,轻抚着孩子的发顶道:我们翌哥本就是王子,何须他人相救?我们要学会自强自求救。
朱承翌迷茫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郑重地点头道:姨母说得对,我可以自救的。
待孩子终于入睡,薛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廊下月光如水,她抬头看见唐荣隐在院中那棵老树的枝桠间,正警惕地四下张望,见她欲开口,唐荣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轻盈地跃下树来。
可发现什么异常?薛莹压低声音问道。
暂时没有,唐荣眉头紧锁,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那来去匆匆的马蹄声,似乎在夜色中隐藏着什么玄机,让人莫名感到不安。
薛莹凝神细听,夜晚的小院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忽然她眼神一凛,低声道:狗叫声......马蹄声过后,巷子里的狗再没叫过。
唐荣暗道不好,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支淬火的利箭破空而来,正中院中老树!箭矢带着火星,瞬间点燃了干枯的树枝。
唐荣纵身跃起,挥刀斩断燃烧的树枝,高声呼喊:保护主人!
霎时间,无数火箭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来,这些箭矢都浸了火油,很快将整个屋顶化作一片火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而起。
薛莹冲进房中,从被窝里抱起惊醒的朱承翌,烧焦的瓦片不断坠落,在屋内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外兵刃相接的声音愈发激烈,唐荣奋力踹门,却发现大门早已被人从外面封死。
院子里火光冲天,刀光剑影交错。
蒙面黑衣人死死堵住出口,薛莹抱着孩子无处可逃。
火势愈演愈烈,年久失修的房屋在烈焰中摇摇欲坠,滚烫的瓦片如雨点般落下,薛莹只得带着朱承翌退回屋内。
情急之下,她搬开床榻前破旧的脚榻,让孩子躲进去。翌哥,薛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若是姨母不在了,你一定要学会自救。
就在她正要推回脚踏的瞬间,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薛莹本能地抬手格挡,心想这只手怕是保不住了。
温热的液体溅满她的脸颊,预想中的剧痛却并未到来,薛莹惊叫一声闭上眼睛,手臂却被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
薛莹。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沙哑。
她慌乱地睁开双眼,看见韩烨正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不待她反应,他已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来晚了。
薛莹的身子无法克制地颤抖着,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
又一片瓦砾从屋顶坠落,韩烨迅速推开脚踏,一手抱起薛莹,一手拉起从床底爬出来的、灰头土脸的朱承翌,冲出摇摇欲坠的房屋。
回将军,来袭者已全部伏诛。副将余宏上前禀报,抬头时瞥见韩烨怀中的女子,顿时窘迫地垂下头。
薛莹此刻被韩烨抱着,忽然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将士,也觉得有几分羞涩,只好往他的胸口又靠了靠。
即刻启程返回榆关。韩烨低头查看薛莹是否受伤,语气急切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车在夜色中辘辘前行,将火光冲天的院落远远抛在身后。
薛莹仔细检查确认朱承翌没有受伤后,终于松了口气,连日来的奔波让她心力交瘁,正欲小憩片刻,车帘忽被掀开,韩烨大步跨入车厢。
昏暗的羊角灯随着马车晃动,在车厢内投下摇曳的光影,薛莹抬起眼眸,对上韩烨深邃的目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姨夫,朱承翌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是来救我们的王子吗?
他......薛莹险些脱口否认,但想到韩烨的真实身份,又将话咽了回去,她望向韩烨疑惑的眼神,轻叹道:我给他讲了个故事,说公主落难时会有王子前来相救。
这本是骗小孩的故事,没想到朱承翌信以为真了。
薛莹朝韩烨无奈一笑,未尽之语尽在不言中。
韩烨会意地揉了揉朱承翌的脑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薛莹身上。
连日风尘仆仆,她比年节时清瘦了不少,虽然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去,但从火场逃出的狼狈仍显而易见:一向梳理整齐的发髻已经散乱,几缕青丝贴着脸颊,更显楚楚动人。
你......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化作一声轻叹。
薛莹低头不语,将朱承翌搂在怀中轻哄,孩子终究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让我来吧。见薛莹揉着酸胀的胳膊,韩烨已自然地接过朱承翌,让孩子靠在自己肩头安睡。
薛莹想过很多种和韩烨重逢的画面,也有很多话想要同他说,想质问他为何不辞而别、为何单方面要与她和离,但真正见到了,却发现说这些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又见面了,此刻她只想靠在他的怀中,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