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元序有些无奈,看了一眼身侧,只见谢兰时回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们注视着天子寝殿之内的状况,而角落中靠在墙边的廖义,也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举动。
天色渐深,皇城之中灯火阑珊,朱红色的宫墙内,提着灯盏的宫女不知何时已经去歇息,走了大半。
零零散散的灯光,照亮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燕伊人趴在桌上,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倦意。
天子寝殿内,年轻的太医收起了帕子,微微拱手:“澹台小郡主和丞相请来的小神医名不虚传,圣上的病情相比之前,的确好转了许多。”
只是,他们仍然看不出,龙榻之上的天子所染何疾,但瘦削的身体和虚浮的脉搏却做不得假。
此前各有立场暗里针锋相对的众人,此刻均是目光凝重。
“那小神医医术的确了得,如今是相信她了?”天子开口。
无人敢说不,也无话可说一众太医们退出了寝殿,一同出宫。
月色笼罩,寒风格外萧索,凛冽刺骨。
屏风后,小长公主已经沉沉睡去,身上披着澹台元序的狐裘。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小郡主侧头,话音落下,谢兰时随之起身,看了一眼小郡主的衣衫,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淡淡应下。
二人走出了偏殿,和天子告辞之后离开:“稍等一会,顺带接上易落一起。”
两道身影站在殿外的青石板路上,灯火倒映着他们的身影,风声在耳边徘徊,花易落迎面走来,将手中的汤药拿给大太监:“给,汤药还麻烦公公拿给陛下,小女回定北王府了。”
说着,便看向了好友:“怎么样?”
“多亏你,很顺利,后面就等抓他们的把柄了。”
花易落回之一笑,眉眼轻弯,正欲离开之事,犹豫再三的大太监还是叫住了花易落:“小神医留步。”
“怎么?”少女不明所以。
大太监将手中的汤药递还回去:“圣上他,还有些话,想和小神医单独说说。”
“嗯?”
三道目光同时扫来,大太监再未多说什么,毕竟他也不知圣上有何事,看他有何用?
见好友沉吟,澹台元序挥了挥手:“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花易落应下,端着汤药进了寝殿,淡淡的幽香在鼻尖萦绕,一俊美的年轻男子走来,身上披着披风,遮住了半张脸,难以看清真实的容貌,只看一双桃花眸子却是难掩的风华。
花易落停住脚步:“师兄,你去哪?”
廖义停住脚步,此刻的他摘下了人皮面具,呈现的是他本来的容颜,男子停住脚步:“今夜得空,我离开皇宫一趟,放心已经告知过那为陛下了,所以便不送你回定北王府了,照顾好自己。”
“嗯。”花易落应下:“师兄路上小心。”
她并没有过多追问,与师兄错肩而过。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廖义扯了扯披风之上的兜帽,离开了天子寝宫。
龙榻边,花易落将手中汤药放下,没有行礼甚是随意:“陛下唤小女过来,是有重要之事吗?”元序就在这里,应该不用她带话吧。
天子靠在龙榻上,没有在意花易落的礼节,这本就是他应允的。
他淡淡一笑,并没有君王的架势:“朕知道你在皇城的这段时日,一直住在定北王府,但如今皇城之中局势紧张,今夜之后,你暴露了长生阁的身份,消息一旦传扬出去,盯上你的势力,绝对不少。”
“所以,你若愿意,暂且留在皇宫之中也不是不行,有金吾卫在,皇宫之中总是安全一些的。”
闻言,花易落却是微微皱眉,留在宫中。
“圣上,此事不妥,毕竟小女子只是普通民女,留在皇宫之中传出去才会让人非议。”小神医微微耸肩。
“更何况,这京城之中最危险的地方,难道不就是皇宫吗?相比之下,小女更愿住在定北王府。”
皇城不是人呆的地方,这皇城之中最复杂的皇宫,更不能过多牵扯,她上京只是帮挚友一个小忙,可不愿深陷这乌潭之中。
见花易落直言拒绝,天子也没有强求。
“那朕便派几个暗卫,暗中互送你回定北王府。”
花易落微微一礼:“多谢圣上。”
聊到此处,天子侧眸看了一眼花易落放在旁侧桌案之上,此刻还散着热气的汤药,说是汤药其实也只是花易落一时兴起,为了掩人耳目熬的饮品。
“今日熬的是什么?”
小神医侧头看了一眼,开口回应:“杏花梅子汤。”
听闻,天子有些诧异,猜测花易落所说的“杏花”可是他以为的杏花:“杏花?”
“是,您没听错,就是三月里才开的杏花。”花易落肯定了天子的疑惑。
当今天子忍俊不禁,眼眸浮上一摸笑容:“这如今盛冬,你从何处寻得杏花?”
“从阁中离开、上京时带的干花。”花易落随口解释道,蓬莱长生阁中存一些干花,并非什么稀奇事。
听了解释,天子笑着点头:“原来如此,味道不错,这些日下来,你的医术没见识到,不知是不是像澹台元序所说的那般,但这厨艺当真不错。”
他微微笑着,只是眼眸深处,早已不是单纯的欣赏。
虽是受好友所托,但这姑娘难免让人觉得有趣,只是在花易落拒绝留在宫中之后,他也知道,出身江南的花易落应该适应不了皇城之中这些暗流。
她在皇城之中,只能是漂泊在暗流汹涌之中一朵不染的杏花,在某一日随着河流离开。
“圣上过誉了。”花易落自谦。
思绪收敛,天子移开了目光,有些怅然:“再过些时日,应该吃不到了。”
花易落并不觉得惋惜,皇城之中并没有太多她在乎的事人,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她肯定是要离开的。
“皇城集世间繁华于一身,纵然不错,但并不适合小女,而且此番上京本就是帮好友一个小忙,事情结束之后总是要回长生阁的。”
说起来,着实有些怀念师姐做的梅花酥了。
“江南是个好地方。”花易落笑着开口。
淡淡一句话,这位当今天子似乎记下了。
“江南啊……”
“……”
……
寝殿外,澹台元序挪了挪脚步,手中提着灯盏,站在檐下的避风处。
看着女子的身影,谢兰时拽了拽身上长袍:“在下的狐裘,不如先给小郡主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与凛冽的寒风格格不入。
声音响起,澹台元序侧头微怔,转头看着谢兰时递过来的狐裘,灯光照耀之下是一只如玉的手掌,还有男子单薄的身影。
小郡主不自觉轻笑一声:“想什么呢?”
“并不需要,我出生在北境的寒冬,所以不会惧这皇城的冬风。”
听着小郡主的话,谢兰时哑然,握着狐裘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做些什么。
澹台元序轻叹一声:“马车上还有备着的狐裘,也只有一小段路程,不用担心我。”
“小郡主误会了。”谢兰时收回目光,又将手中的披风披在身上沉默不语。
二人交谈间,寝殿之中走出一道身影,廖义将脸又遮住了一些,匆匆离开了灯光照耀的石板路上,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谢兰时抬头看着离开的身影,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却能清晰的辨别出斗篷之下的身影,以及那一双人面无法改变的桃花眸,这双眼睛很像他的一位故友。
“廖义公子?”谢兰时疑惑。
话落,察觉到一个身影靠到了身边,澹台元序双手环抱,看着远方:“这么晚了,他这是要出宫?”
“不知道……也许吧。”谢兰时皱眉眉头越皱越深。
二人站在屋檐下,又等了许久,花易落才从寝殿之中出来。
小神医抱歉一笑:“让你们两个久等了。”
“别废话了,走吧,已经很晚了。”
三人离开,在一片昏暗之中穿过宫墙上了马车,宫外马车穿过幽深的小巷,甚是寂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