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道她会来。
夏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霍胤率先开口：“你是因为不甘心我要出去了，才来跟我见面，还是…对我仍旧有那么一点记挂？”
半会儿，夏妩才说：“出身名门，从小衣食无忧，就算躺平，这辈子也够了，你真的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霍胤眼神升起一层感慨：“你没经历我经历过的，就没必要评论我的选择。”
“我知道，你说你父亲对你很严格，让你从小到大事事做到最好，你习惯了这种高压，习惯了完美，可，真的有必要为了达到你父亲的要求，就做这些事吗？”
霍胤笑了笑：“如果你的父亲持续告诉你了二十年，你以后会是霍家的继承者，已经成了你生活中不可磨灭的一个刻度，可当你被遗弃的二叔突然回国，顶起家族集团，成了霍家的顶梁柱，以后可能会占有整个霍家，这个时候，你会是什么心情？会做什么？”
夏妩不语。
“那时的我，还在英国读书，就算回国，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只怕也没法和二叔争权，唯一的办法， 就只有，投靠一个强大的组织，借他们的力量壮大自己，从二叔手里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霍胤微抬下颌，安静地说，顿了顿，又目光直视她：
“其实，当我回国后，我发现霍氏集团被二叔打理得真的很好，比起我父亲在的时候更好，我本来是想放弃的，放弃与二叔争权，想法子和那边断了关系，就算辜负了父亲的期许，也罢。……但，直到我和你重遇，直到我知道你是二叔的女人，我发现，自己没法停下来了。你的出现，反倒坚定了我与他们继续合作下去的决定。”
夏妩瞳孔震动。
“赶二叔下台，拿回集团，可能才会赢回你。”霍胤勾起嘴角，看着她的眸子盛满笑意。
沉默会儿，夏妩坐直，徐徐：
“霍胤，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不是本性很坏的人。”
“韩吟玥下落不明，我知道是你做的，你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希望我日后不再陷入危险。”
“你办的失学儿童赞助基金，帮助了那么多贫困的孩子，也是为了弥补你私下做的那些事。证明你心里是有黑白之分，明白对错的。”
“可，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霍胤眉一抖，朝上扬起。
“我不是一个奖品，不是谁赢了，就会跟谁在一起。你说喜欢我，其实不过只是将我当成你和霍经年争权夺势的一个奖励。自以为深情，其实不过落入俗套，还犯下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违法事。”
霍胤笑意冷却，手心发凉，没有拿电话的手很想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却因为隔着玻璃窗，宛如隔了天堑，就像年少时在山上与她，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口，遥遥相对，隔着不可触碰的距离。
夏妩继续说：“还有，你知道吗，霍经年并不想和你争权，他顶替了你真正的二叔，只是想回报你二叔的心愿，打理好霍氏集团，与老爷子和好，然后，功臣身退，将集团交换给你这个霍家子孙。但凡你只要和他好好聊聊，真诚沟通，也不必走到如此境地。”
霍胤嘲讽：“他会把集团还给我？这是他跟你说的？这么大个集团，他费心费力地做大做强了，再还给我？这种鬼话你也信？”
夏妩知道他不信，拿出手机，调了个面。
霍胤看到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应的转让协议。
大概意思就是等霍氏集团一切上了轨道后的十年内，只要霍胤这个霍家孙子规行步矩，霍经年就会把集团交给霍胤。
协议末尾右下角的制定日期，竟然是好多年前——霍经年刚回国没多久的时候。
当然，现在的霍胤已触犯法律，成了嫌疑人，虽然还没定罪，但俨然已失去了继承资格。
这份原本价值万亿的协议，作废了。
夏妩举着手机，说：
“我要不是看见这份协议，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在被老爷子接回国后，进入霍氏集团后，就定了这笔协议，就是不想被你们认为他觊觎霍家的财产。尽管，他还真的不至于觊觎一个霍氏。霍经年，从来都不是你的竞争对手。”
霍胤本就失去血色的清俊脸庞，越发苍白了几分。
夏妩轻声说：“我知道证据不足，你马上会被保释。但不代表你的事情就完了。霍胤，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事付出代价，就算你暂时自由了，也希望你和以前的一切做一个了断切割。”
说到这里，放下电话。
霍胤见她要走，忽的喊住：“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明知道答案是什么，明知道可能招致失望羞辱，但这一刻，他还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夏妩站住。
“这段日子，你对我，真的只是纯粹为了调查我的罪证吗？”
夏妩没说话，只望着他，眼神流露出一丝小小的内疚。
不用言语，他知道了她的答案。
唇边沁出一丝苍凉的笑：
“没关系。那也谢了。”
“谢？”
“谢谢你给我一场虚幻的幸福。”
夏妩心尖仿佛被什么震了一下，半会儿，说：
“你该谢谢的人，不是我。”
霍胤头一抬，未来得及修剪的前额长发滑下来，遮住了疑惑的双目。
夏妩静静说：“有个人为你付出了你无法想象的东西，她才是你该谢谢的。你能被保释，也和她脱不了关系，可是，你自由了，她却失去了自由。霍胤，无论你以后如何，在哪里，她将是你这辈子背负的良心债。”
……
走出接待室，霍经年迎上去。
她示意结束了。
他看一眼紧闭的铁门，牵着夏妩的手，走出警局。
临近正午，阳光正艳。
两人并排下了台阶，慢慢朝车那边走去。
许久，霍经年才开口：“我避开了暹罗那边的权斗旋涡，却没避过霍家这边的斗争，还是让霍胤陷了进去。”
她看着她：“哪里都免不了斗争，只是很可惜，总有人看得太重。”
他唇齿弥漫出深深的叹息，揉了揉她的秀发。
她又想到什么，试探：“暹罗那边，以后你真的可以不管了吗？不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