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不能再想了。
可这样的念头刚刚浮出脑海，周清就忙不迭地压了下去。
太不应该了。
在曹沈林含笑的注视下，周清感觉到了愧疚，忍不住在心里谴责起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再怎么样，随意揣测别人就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他想，要是让曹先生知道了他刚才在想什么，肯定会讨厌他的，到时候，若是还给严和先生添了麻烦，进而影响到了先知他们的计划……
“曹先生，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脸上的那个巴掌印很明显吗？”
可就在他不停指责自己，眼眶红到快要挂不住泪的时候，卢毅充满了调侃意味的声音兀地在他耳畔响起，吓得他立刻睁大双眼，眼泪也跟着憋了回去。
直觉告诉他，严和先生一定会生气的。
想到这儿，他不禁转动眼珠，小心翼翼地看向严和先生所坐的方向。
而在余光好不容易瞥见男人带着淡淡微笑的脸庞，对方隔着镜片的黑色眸子落入他的眼中，他又像是被针扎到了似的马上收回视线，心底泛起了阵阵惧意。
不用靠直觉了。
他在内心哀嚎道，严和先生肯定是生气了。
可正在直直承受严和注视的卢毅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带着得不到答案就绝不会罢休的恶劣。
周清不敢再看，选择低下脑袋来逃避未来。
“你是说这个吗？我之前其实有做过消肿处理的，但照你这么一说，看来还是没有好利索啊。”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曹沈林的回应里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只有淡淡的无可奈何。
原本凝滞的气氛重新开始活络起来，周清终于摆脱了那种不自在，而当他注意到严和带来的压迫感消失之后，他对曹沈林便产生了莫大的好感。
曹先生是好人啊。
迎着曹沈林的注视，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但下一秒，曹沈林突然毫无预兆地敲响了身侧的实心木桌，话锋一转，对着抱起双臂的卢毅平声静气地说道：“我知道卢毅先生的想法，国家的奖励你不想受，所以你想激我，让我主动把它拿回去。”
“可你为何不愿意开诚布公地和我们谈一谈？比起阴谋算计，明明语言才是更好的沟通手段。”
说着，中年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微微张开，话中的语气也变成了公事公办的礼貌和尊重：“我本不理解，但在刚刚想了一阵后，我觉得我们之间应当是存在着某些误会，倒不如现在把话说开了，把误会解除了，也好过为我们的以后埋下不信任的隐患。”
就在这同一时刻，周清接收到了严和向他投来的一缕视线，凭着长久训练而生出的肌肉记忆，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后退几步，挡在了办公室唯一的出口前。
这是要干嘛？
而直到后背抵在门上，周清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严和的用意。
他一会儿看向徐徐起身的严和，一会儿又看向只对他展露出了背影的卢毅，心脏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鼓。
他不明白，大家在刚刚不还聊的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是要打架吗？
曹先生不是说，卢毅先生只是不信任对诡异调查局而已吗？
只是好好谈谈就能解决的矛盾，为什么会搞的这么剑拔弩张？
他不会……要和卢毅先生动手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周清的脸唰的就白了几分，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然地僵硬了起来。
他不可能下得去手的。
虽然卢毅先生的发言总是有些不太妥当，但都是对诡异调查局的一员，他相信对方并不是有着坏心思的人。
而要让他对这样的人动手，他好像……不，他真的做不到。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周清在心底焦躁不安地喊叫起来，因紧张而冷到麻木的双手攥起又张开，却是如何都想不出一个办法，也做不下动手的决心。
但所幸，也不需要他继续煎熬下去了。
“哎呦，瞧您这话说的，我哪能不信任咱们对诡异调查局呢？”
刚才还是一副阴沉神情的卢毅眨眼间便换上了新的面孔，热情地凑上前去，径直握住了曹沈林伸出的右手，一边摇晃，一边笑道：“只是您不知道，消灭范雨衷的任务就不是我们第二小队完成的。”
“您仔细想一下，无功怎么能受赏呢？就算您硬要把这奖励给我们，我们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拿啊。”
说罢，那与狐狸颇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垂下脑袋，看起来倒确实真诚。
眼见气氛又一次缓和了下来，周清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并随之在心里强烈表达了一番对卢毅的认可。
因为无功不受禄。
如果把卢毅换成他，明知自己身为队长，不仅缺席了消灭范雨衷的任务，还让其他小队成为了完成任务的主力，那么他也会抗拒国家提供的奖励。
卢毅先生竟然出乎意料的明事理啊。
周清有些开心。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卢毅先生的优点，如此一来，他也能帮对方挽回一些形象了。
“卢毅，我了解你，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把你们叫来，就是为了请曹先生把事情讲明白。”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严和的声音就从一旁响了起来。
他立刻循声看去，见迈步站到曹沈林身边的严和回看向了他，便像小学接受班主任训诫时那样局促地站直了身体。
“讲明白什么？”
与此同时，卢毅也松开了曹沈林的手，懒洋洋地后退半步，明明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从嘴中吐出的话却是染上了与精致面容分外不符的戾气：“这是好事吗，就让我们去？”
“你们完全可以把‘奖励’两字换个说法，换成‘送死’我还能更好接受一些。”
送死？
周清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仍然只是甩给了他一个背影的狐狸男子。
为什么要这么说？
青年不敢相信，但想到严和先生刚才的话，他又忙不迭地看向面色如常的曹先生，希望对方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而曹沈林只是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自己刚刚抬起的手，在看了他和卢毅一眼后，才收起笑容，一脸郑重地说道：“卢毅先生，周清先生，为了国家和人类，我们的确可以，也应当付出任何代价来确保它们的延续和发展，但牺牲不是必须的，国家也不会欺骗你们。”
“奖励的确是奖励，只是它落在了结果上，而非延续于你取得它的过程中。”
“而这过程……”
说着，曹沈林的一双眉头蹙的更深了，看着卢毅变得愈发阴沉的脸，在沉默了片刻后，才一字一顿地继续道：“卢毅先生，这过程，才是你们第二小队真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