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会弃如敝履，像丢掉一把不称手的兵器，没有人会因为一把无用的兵器惋惜或者难过。
可是顾欢喜偏不，她不顾包括院长在内所有人的反对，给那个杀手做了手术，那个人活了下来，却意外地因为神经受损变成了低能儿。
林念朗记得当时问她，“为什么要救他？”
她当时眼里的光明亮又带着疑惑，“不应该救么？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啊，不管他遭遇什么，被多少人放弃，可是生命本身就是值得敬畏的，你想啊，如果我们都用自己的意念和决定来决定别人的人生和生死，那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刽子手……
事后他去清意场，当时有个少年不堪强烈的训练幅度，用掰弯的铁勺割腕自杀，最后被救了下来。
他去看那个少年时，少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和愤怒。
“你恨我？送你来清意场的是你的亲人，是他们放弃了你啊……”
少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不得好死，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这里是地狱，你是魔鬼，我要杀了你！”
少年咆哮着扑上来，还没近他的身体，就被庄诺一脚踢翻在地。
当时他想，真的错了么？他是商人，清意场在他手里不过是一个敛财的手段，那些人出钱，他为他们训练最出色的杀手，有什么错呢？
可是少年眼里的绝望和对生命的渴望让他想起自己在巴国那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还有顾欢喜望着他时眼里明媚的光。
那天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将自己关在清意场一天一夜，将所有的训练手段都重新体验了一遍，他终于明白，让少年绝望的从来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人情的冷漠。
清意场的每个人都恨不得杀了同伴来证明自己是强者，这种强盗逻辑和狼性思维不像人类，像是最原始的森林中为了食物互相残杀的野蛮人，第一次让林念朗不寒而栗，这种恐惧让他明白，自己当初一身鲜血活下来，是踩着多少累累白骨和无辜的头颅。
那是清意场最后一次和权贵之间合作，从那之后，清意场被空置出来，林老爷子和林琛为此大发雷霆。
林念朗站在台阶上看着清意场缓缓关闭的大门，冷眼看了独自愤怒着的林老爷子和林琛，心里的冰冷像是清意场常年不见天日的铁笼，散发着锈迹斑斑的恶劣气味，他想，他当时终于明白，林家就是个清意场啊，每个人都试图碾压他人，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冷漠，孤鹜，不近人情，没有丝毫烟火味。
从回忆中抽离，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微微苦笑，他总能不经意就想起顾欢喜，她在他人生中，不止是一个女人，一个爱人，很多的，像是一盏灯，一盏能让他悬崖勒马的灯。
厉清明见林念朗不说话，眨了眨眼睛，“难道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
林念朗放下酒杯，直视他的眼睛，“你觉得清意场残忍么？”
厉清明夸张地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残忍？杀人不眨眼的林念朗居然问自己残忍的问题？
“拜托，你没病吧，要说残忍，你手里的人命何止十条啊，如果没有清意场，你都被判了多少死刑了！”
林念朗一张俊美的脸隐在竖起的大衣领子里，他最近真的瘦了很多，原来就立体的五官，更精致了一些，下巴尖的骇人，狭长的丹凤眼更大了些，不仔细看，竟然觉得貌美的雌雄莫辨。
他微微一笑，说是倾城倾国都不为过，“你说得对，可是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厉清明一愣，倒也是，林念朗从来不会杀害无辜，他虽然说不上是个好人，但是绝对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
“走吧，我们去看看。”
厉清明站起身，跟在林念朗身后朝外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是和墙壁融为一体的电梯。
说不上来对清意场这个地方的真正感情，这里埋葬了他们这些人的年少和热情，让他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绝望生活，在最年轻的岁月里不知道同龄人眼中的花天酒地和火树银花，却又教会他们一身本领，让他们无数次从死神身边夺回性命，也让他们成长为不同于其他富二代的纨绔模样，有恨意，有害怕，却也有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