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商痛苦地意识到,这段时间裹挟着他的一切,最终只指向一个荒诞的结局——要么是唐凤梧疯了,要么,是他自己疯了。
他甚至卑劣地盼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唐凤梧的手笔。那样的话,他至少不必再深陷身体不忠的自我煎熬,不必在爱与恨的夹缝夹缝之中,无时无刻地被愧疚与猜忌反复凌迟。
他不是不清楚,唐凤梧并非他最初以为的那般乖巧纯良。姐姐掌家后手握滔天权势,妈妈更是坐拥万贯家财,两人对唐凤梧溺爱无度到了极致。
可即便深知这些,微生商还是忍不住对他心生怜惜,觉得他最无辜最天真无邪,连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唐凤梧想要,他都愿意想方设法摘来。也正因这份无来由的爱怜,他才会信了唐凤梧那番声泪俱下的故作可怜。
可如今,所有的信任都在崩塌。
如果唐凤梧的乖巧是装的,讨好是演的,那些刻意营造的可怜模样,全都是为了蒙蔽他、算计他,那么,当初在酒店里,他撕心裂肺控诉自己出轨时的那些话,那些满是失望与崩溃的泪水,是不是也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放在“爱人出轨却宽容原谅”的道德高位上,用愧疚绑架自己?让自己底沦为他的俘虏?
……真可爱。
这不过是另一种,偏执的表达爱意的方式,唐凤梧还是那么任性可爱,聪明又谨慎,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个魔怔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时,微生商才猛然惊醒,抬头看见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嘴角勾着一抹近乎癫狂的笑,眼神里满是拨开云雾见月明的豁然开朗。
“喂……你好,”身旁传来几道犹犹豫豫的女声,带着少女的羞涩,“帅哥,能认识一下吗?我们刚才在哪里注意你很久了……请问你有女朋友吗?有的话也没关系,做个朋友也行。”
微生商正要开口拒绝,目光却突然被对面马路校门口吸引——唐凤梧正和身边的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隽,可他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这边,眼神里藏着钩子,带着莫名的威压,瞬间让微生商的后背泛起凉意。
他心中一闪而过、对这种被无孔不入窥视的反感,可下一秒,一个无懈可击的念头将反感彻底推翻,他意识到,这是因为唐凤梧爱他,顷刻间,反感化作了幸福的战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有男朋友了,”他对着面前的女生淡淡开口,在他们惊讶和促狭的目光中补了句“抱歉”,便径直朝着唐凤梧的方向快步走去。
青年表情算不上好看,走到他跟前时,嘴角的笑意已然消失。
微生商主动接过他的书包,想要说些什么,可唐凤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绕过他,兀自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微生商坐进驾驶室,侧头看了他一眼。
唐凤梧始终背对着他,目光落在窗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他试探着俯身靠近,想解释方才的事,可下一秒,唐凤梧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转头,肩膀猝不及防撞在了微生商的眼角。
撞击的闷声在车厢里回响,微生商的眼尾肉眼可见地浮上青肿,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克制住想要埋进唐凤梧肩颈里深吸一口气的冲动,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唐凤梧的眼睛,声音放得轻柔:“系安全带。”
唐凤梧却充耳不闻,视线掠过他眼角的痕迹,语气淡漠:“嘴上说的来接我,跑出来招蜂引蝶是什么意思?”
“没有……”微生商薄唇嗫嚅,“我只是想,早一点见到你,所以才在车外等你。”
唐凤梧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赞同,伸手捧着微生商的脸,指尖微凉,哀悯的目光在他的眉眼梭巡:“我真的好想爱你啊,可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努力,我不介意你变脏,但你也得守好自己的本分,不是吗?”
微生商将脸贴着他的手心轻轻摩挲,像是在表达顺从:“好。”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唐凤梧,目光缱绻,“我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好问题,”唐凤梧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颌,语气玩味,“如果是宠物的话,家养的和野生的区别在哪不用我教你。”
微生商想了一下,唐凤梧给他戴过戒指,但现在看来,戒指所带来的承诺意味,远不如唐凤梧恶劣的喜好更合他的口味。
他没有反驳,亲吻唐凤梧的手心,轻声道:“都听你的。”
谁知这话一落,唐凤梧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抬起男人的下巴,迫使微生商抬头看着自己,目露不悦:“谁知道你是真心听我的,还是假意敷衍,你从前那样同我虚与委蛇,转头又和别人厮混到一起,我很难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微生商无力解释,他想辩驳自己并没有和别人厮混,可事实倘若真如他猜想的那样,唐凤梧不会比任何人清楚自己究竟清不清白。
他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唐凤梧想要的不是自己包容退让般的妥协,而是身心上绝对的臣服。
“……我。”
话没说完,便被唐凤梧轻描淡写地打断,他自己系上了安全带,朝微生商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这几天麻烦舅舅您来接我了。”
微生商面无表情回过头,启动车辆,黑色迈巴赫平稳汇入车流,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穿梭。
“凤梧,不要和我这么说话,”车厢内的沉默被他艰涩的嗓音打破,“六年前我离开家的原因……很复杂,但唐绮阳完全不值得我这么做,那个时候我只想逃避,但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唐凤梧闻言,眼底闪过玩味,侧头打量着他:“真的吗?”
微生商敏锐捕捉到他语气里的雀跃,那仿佛是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愉悦。
“那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他喉结滚动,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我喝了酒,从你房间里……带走了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结痂的伤口,他仿佛在书写一本迟来的忏悔录,过往的罪孽被一一摊开,让他备受煎熬。
趁着红绿灯亮起,车辆停下的空档,他头疼欲裂地捂住脸,胸腔剧烈起伏,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唐凤梧饶有兴味地偏过头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听见他缓缓道。
“走之前,我发现你睡着了……”忏悔中掺杂了一声状若野兽般的吼笑,微生商的记忆回溯到了那一天,“我确实疯了,竟然这么做……那段时间的晚睡热牛奶都是我带上去给你的,你睡着的时候,很漂亮,皮肤那么白……肚子这么软……”
唐凤梧由心而发生出一种满足的愉悦,他看着微生商因为罪恶感而面红耳赤的侧脸,终于忍不住,笑得不能自已。
那笑声清脆,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快意和残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难怪你那天哭得这么难看,原来还有这一出,真恶心啊微生商。”
他越过中控台扯住微生商的领子,奖励般咬住了微生商干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