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汐二十五年五月初，凤汐进入仲夏时节，连带着空气都热了些，只是这热气怎么也暖不回养心殿内。
短短几日，帝九兮苍老了许多，往日的几缕白发成了一头雪发。
她的身体像腐烂的黑泥土，外表看起来还是一样的黑，内里已经烂的开始发臭。
自那以后，小九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就像罪恶者必须忏悔一样，这养心殿，就是她忏悔的牢笼，冰冷而又压抑。
帝九兮知道，小九这是在惩罚她，惩罚她过于自负，以至于闹出如此大的笑话，毁了她本该有的生活。
也在惩罚她识不清自己的感情，甚至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
帝九兮现在才意识到，她始终是爱着小九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遇儿的孩子，还是因为她陪她度过了最艰辛的战场时期。
可因为这场乌龙，她一直不愿意去承认，或者说不敢去承认，对她来说，这是对遇儿的背叛。
她从小不得母皇喜欢，无论她如何出众，如何努力，如何表现都没用。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因为她只是一个宫男想尽办法爬上龙床生下的孩子。
只有宫颜遇不一样，她被送到南陵国作质子，人人皆可欺辱，可贵为王子的他从不会嫌弃她。
即使她对他百般刁难，挑剔，恶言秽语，他都会包容她，就好像，他知道她心里的委屈一样。
她很爱他，即便到现在，她依然可以确认，她不爱后宫里的人，她心里有的只有宫颜遇。
可在皇位和遇儿之间，被仇恨蒙蔽了的她选择了皇位。
从此以后，遇儿和她渐行渐远，她为了气他，宠幸了很多君妃。
颜栀就是这个时候查出怀上的。
遇儿怨她，可还是愿意陪着她去战场，孟鹤川那时只是她的慰藉，也强硬的跟了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同意了。
这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帝九兮眼角滑下眼泪，埋入龙枕。
“陛下，你要的旨笔好了”
梁姑姑面上一片颓然，深深的眼窝是青黑色。
“扶孤起来”帝九兮声音嘶哑无力。
梁姑姑小心将帝九兮扶起来，见帝九兮发青的脸色，泪流满面:“陛下”
“咳咳咳……”
帝九兮嘴角溢出鲜血，划过尖削的下颌滴在明黄色的被褥上。
“陛下……”梁姑姑含着泪。
“没……事、咳咳咳”
帝九兮摇摇头，从床上下来，入目的是枯骨如柴的双脚，她忽然有些恍惚。
梁姑姑为她穿好鞋子，正要扶着她时，看到她露出如此茫然的神情，用力把呜咽吞下去，每说出一句话，都痛苦不堪:“陛下，可以起身了”
帝九兮被惊了一下回过神:“好，好……”
帝九兮坐在书案上，颤抖着手指写完诏书，写完的瞬间毛笔落在地上。
“你收好……都交给你”
梁姑姑泪然襟下:“好……老奴明白”
帝九兮似乎松了口气，肩膀垂了一来，眼角深深的划开:“梁女，扶孤去御花园瞧瞧吧”
御花园，花香鸟语，颜栀撑着下巴看着，眼里笑意潋滟。
一双手臂从身后搂着她，熟悉的莲香紧接着袭来:“栀栀……”
颜栀仰起头，伸手将他按下，微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
“不害臊，娘亲和爹爹又在亲”
耳边响起孩子的声音，颜栀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好像确实不太好，便松开。
谁知，另一人不同意。
顾长容轻车熟路的探进她的唇齿间，黏腻的湿吻，喉结上下滑动。
颜栀眼角微勾，直接扯着他的衣领，一把扯下，顾长容眼里微愣，下一秒，坐在了颜栀怀里。
湿热的吻落在他眼上。
“阿容”
入目是颜栀指尖在他衣下关键处抚过，嘴角挂着坏坏的笑:“可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小心涨、坏了”
顾长容闭上眼缓了缓，靠着颜栀充满依恋，声音沙哑，却依旧温尔:“栀栀，今晚不许去找其他人”
“抱我就好”
颜栀低低笑了，笑道充满诱惑，让顾长容不禁染上红晕。
“这个嘛……”颜栀故意拉长。
果不其然，见顾长容纤细的眉头蹙了起来。
“娘亲，你不许再欺负爹爹了！”
小念栀站在颜栀腿前，气呼呼的。
颜栀吻吻顾长容的眉，笑的勾人:“娘亲哪有欺负爹爹，喜欢都来不及好不好”
“毕竟”
颜栀垂下眼，对上顾长容的紫眸，把人捂近怀里:“把人吓坏了”
顾长容知道颜栀说的是什么，是她瞒着他假死，他当了真，得知死讯时到奔溃和绝望，让他恢复了记忆。
想到那时，身体还残留着记忆，忍不住颤抖。
颜栀眼里闪过怜爱，勾起他的一缕发丝亲吻:“不怕，我一直在”
小念栀气鼓鼓的看着娘亲又忽视自己和爹爹亲昵，她也吓坏了好不好，不然现在也不叫她娘亲。
“姐姐，过来给十一摘花”
十一迈着小步子过来抓着念栀的手，大眼睛萌萌的盯着她。
小念栀耳边一竖:“好”
“不可以这样哦，妹妹”
清栀一把抱住念栀，软软的蹭她的脸，她好喜欢妹妹:“姐姐也要一起啦”
“对不对，哥哥”
小琉璃认真的点点头:“嗯！”
小念栀飘忽忽的，她好喜欢现在的一切，哥哥姐姐弟弟都有，都不怕她，会和她一起玩，太棒了。
“好，一起，嘻嘻”
“记住带念念和十一好好逛逛，小清栀和琉璃宝宝”颜栀靠着顾长容的脸笑着说。
“好的，娘亲！”
清栀和琉璃异口同声，前者兴奋，后者沉稳。
在这之外，梁姑姑扶着帝九兮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原来，她恨我到不愿意告诉我她已经有孩子了呀”
帝九兮艰难的闭上眼:“原来，那是我的皇孙女和皇孙子呀”
“怪不得那么像”
“怪不得”
梁姑姑眼睛充满血丝:“陛下”
“带孤去那边的亭子里，别打扰到她们”帝九兮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亭子还是那个样子，很美，也很有意境。
帝九兮就坐在那靠着，靠着靠着睡着了。
“那个……奶奶，你在这睡是不好的哦”小念栀小声嘀咕。
梁姑姑小声“嘘”了一声，所以小姑娘捂着嘴不说话了。
“妹妹！！”
小清栀从后面一把抱着念栀:“抓住了，这次是你当猫猫了”
“嗯？”
“奶奶”
耳边软软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响起，帝九兮艰难的睁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
“孩子们……你们怎么到这里了”
帝九兮抬起皱巴巴的手，想摸摸小念栀的头，却被躲开，心里空空一片。
“对不起，奶奶”
“我是白发，眼睛也不正常，你摸了可能会不喜欢”小念栀委屈巴巴的说。
“呵呵……没有不正常”
帝九兮难得扯出来一个笑，虽然丑丑的，为了证实般摸摸她的头。
“你看，没有不喜欢”
小念栀开心起来。
“我也要嘛，奶奶，我也要”
清栀眨眨眼，仰着头等她摸。
梁姑姑撇过脸，眼泪哗啦啦落下，这孩子知道陛下的，她知道。
“好，好，好”
帝九兮一副要哭了似的，摸摸清栀的头:“你们有几个兄弟姐妹呀”
“有五个！不过有一个娘亲说被那个爹爹带走了！”
十一窜出来，小手扯住帝九兮的手:“你要陪我们玩吗？”
后面跟上来的琉璃看着她，不说话。
“不了，你们去吧”
帝九兮苦笑:“奶奶已经玩不动了”
清栀是悄悄看了她一眼才走的，牵着哥哥的手，莫名有些难过。
所以，她拉着哥哥和弟弟妹妹在这里又玩了会，反正这里弟弟和妹妹也没玩过。
嘻嘻，她可真是大聪明。
看着孩子们，帝九兮红了眼，这些孩子都好乖好乖……
可惜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像像现在这样看着了。
“梁女，去给孩子们拿点水来，这五月天的”
“容易渴”
梁姑姑有些迟疑:“这……”
“去吧，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帝九兮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怒气。
“是，老奴这就去拿”
帝九兮看着梁姑姑远去的身影，眼泪这才落下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抬起手，往孩子们的方向抓了抓，只可惜什么也没有。
我说，你明明不是我和遇儿的孩子，我怎么会在那时对你心软，如此不受控制的宠爱你。
我心狠手辣一辈子，偏偏每次对你下手时，心烦不已。
原来你是我和最爱的人的孩子呀，是我最爱的女儿啊。
帝九兮仿佛看到一个穿着雪红小绒袍的女孩跑过来，唤她阿娘。
她长的可真漂亮，是她那么多女儿里面最漂亮的那一个。
手臂无力的垂下，帝九兮含着泪闭上眼。
对不起，小九，阿娘其实很爱你，只是阿娘明白的太晚了。
你能原谅我吗？
……我后悔了。
“陛下，我拿来……”
梁姑姑拿着水壶泪流满面:“陛下！！！”
帝九兮靠着亭柱睡了过去，泪水从脸庞滑落。
“那个，是奶奶给我们的水吗？”
小清栀跑过来扯着梁姑姑的衣角，表情愣了愣:“你是在哭吗？”
梁姑姑哭着摇摇头，抬起手，竖起中指放在唇边。
“嘘”
梁姑姑没哭哦，等下就给小小殿下们倒水喝哦，你们皇奶奶说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