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齐彦德也觉得心烦,“够了,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两个人立马噤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众人都听见了战靴踩地,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一时间众人循着声音都回头望去。
只见那一身银甲的鬼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他慢悠悠的走进了大殿,踏光而至。
在殿中站定,司佑锦抱拳行礼,“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语气淡淡的,嘴上这么说却摆明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齐彦德叹了口气,“朕恕你无罪。”
齐彦德也懒得和司佑锦计较那些,揉了揉眉心,往龙椅上靠了靠,直接步入正题。
“司佑锦,你提出的让女子也可以读书识字入朝为官等建议,如今有很多不同意的声音,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么你又有什么本事劝服这些人,以及朕呢?”
“你又如何给朕证明,女子的确有如此实力呢?”
齐彦德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决策。
原本和朱义端吵着的大臣见司佑锦来了,直接吹胡子瞪眼,“你可别跟我又给我拿池樱来说事,她可不能算是朝廷中人。”
“池樱的确不是。”司佑锦语气淡淡的,大大方方的承认。
但是朱义端立马开口,“但是池樱的能力你不能否认,是吧。”
朱义端现在看着这个老古董就火大,直接继续开口:“西国甚至是女子掌权,您又作何言论?西国的皇帝都是女子。”
“那是西国,并非我宝元!”那位大臣也丝毫不服输,“西国怎能与宝元相提并论?”
“宝元历朝历代就没有女人为官一说!”
朱义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司佑锦叹了口气,“有。”
众人都懵了,只见司佑锦再次重复道:“有。”
司中看向司佑锦,呼吸一瞬间都有些乱了,只看了司佑锦一眼就低下了脑袋。
朱润贤和朱义端相互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历朝历代到现如今,宝元确实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司佑锦为何说有?
难不成是什么野史上有这么一位?
台上的齐彦德也皱起了眉头。
按照佩煊信中的意思,若是朝堂之上有大臣持反驳言论说历朝历代都无女子为官先例可以拿皇姐齐梦听做例子。
毕竟,她是长公主,也算是宝元的臣子,虽然不能很好的站稳脚跟,但也算是一个例子。
且司佑锦的奶奶,许瑶更是被追封为护国夫人。
司佑锦应该是会拿这个说事情,再拿司家世代忠烈说事,也能勉强扯上一些。
自己就可以用试一试的言论开启这个先例。
齐彦德如此在心中计划着。
司中此时低着头,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
只见那个大臣开口,“据本官所知,宝元历朝历代根本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镇国将军不会是听信了旁人的言论才会如此说的吧。”
司佑锦轻轻笑了笑,“本朝便有一位,何须去历朝历代翻找?”
一句话众人都惊了。
齐彦德也皱了皱眉,本朝哪来的女子?
那位大臣讽刺的嗤笑出声,“镇国将军,本朝哪来的女子入朝为官,还是要说池樱吗?本官也说了,她只能算是护国将军的门客,不能算在朝为官。”
司佑锦看向那位大臣,“护国将军和镇国将军谁的官职更大一些?”
那位大臣被司佑锦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问懵了,但还是理所应当的回答道:“我朝镇国将军与护国将军平级,同居辅国大将军之下,都是从一品。”
“怎么?镇国将军这是连自己的品级都忘了?”
“是啊,说的不错。”司佑锦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的爷爷,原是护国大将军,逝后便被追封为辅国大将军,此后,再无辅国大将军。”
“我父亲司中继承护国将军的称号,这些年也算是无愧于此。”
“而我追随父亲,后得太上皇赏识,被封为镇国将军。”
“大人,若是我爷爷还在,那应当是辅国、护国、镇国出于一家,何等荣耀啊?”
司佑锦声音淡淡的。
那位大臣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这些与我们今日所说并无关系。”
“有关系。”
“大人,司家三代将军,满门忠烈,您认不认?”司佑锦声音依旧平淡如水。
那个大人叹了口气,“这自是认的。”
司佑锦点了点头,看向齐彦德,“皇上,太祖皇上追封的辅国将军,太上皇亲封的护国将军和镇国将军,您认不认?”
“朕自是认的。”齐彦德淡淡的开口,也不明白司佑锦为什么要说这个事情。
司佑锦点了点头,“认就好。”
朱润贤不明白,只好看向司中,想问司中司佑锦这是要做什么,却不曾想,司中紧闭双眸,好似在逃避什么。
那个大臣有些不耐烦的再次开口,“镇国将军,本朝并无女子在朝为官,还请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了。”
“我就是女子。”
轻飘飘的突然飘出一句。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一时间众人都懵了,都有些难以置信刚刚听到的话。
齐彦德先是一愣,而后便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的开口再次问:“什么?你说什么?”
司佑锦声音平淡,慢悠悠的再次重复了。
“臣,镇国将军,司佑锦,是个女子。”
“鬼虎,是个女子。”
“我,是个女子。”
一字一句慢悠悠的重复着最后的重点。
司佑锦抬手抚上面具,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摘了下来。
骇人的面具被摘下,露出了自己原本的容颜,白皙的肤色,动人的桃花眸,脸上却有两块冻伤,一处在左脸脸颊,一处在右脸腮帮子那。
那两片青紫微微肿起的冻伤丝毫不妨碍齐彦德认出面前的人儿。
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瑾璇。
在看见司佑锦面具之下的容颜的时候,齐彦德已经站起了身,一时间呼吸都乱了。
在齐彦德身边的太监在看见司佑锦的时候更是吓得一抖。
这不是皇上一直暗中派暗卫寻找的那个画中人吗!?
我嘞个亲娘舅啊,这哪里摘得是面具啊,这摘的是皇上的心啊。
朱润贤也是一脸难以置信,震惊的看向司中,却见司中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一脸平静。
朱义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满眼震惊,手撑着素舆,就差震惊到站起来了。
司佑锦依旧平静,“若是还不信,臣可以被验身。”
站在齐彦德身侧的总管太监观察着齐彦德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喊人真的去验身。
犹豫片刻总管太监看着齐彦德小心翼翼的喊着,“皇上?”
齐彦德一时间跌坐在龙椅上,这才回应了刚刚的话,“不必了。”
“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怪不得会突然消失······”齐彦德看着司佑锦喃喃,讽刺的笑了笑,眼尾微微泛红。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一直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朕是该喊你司佑锦,还是该喊你瑾璇。”齐彦德看着司佑锦开口。
“自是佑锦。”
齐彦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只听见司佑锦语气依旧平静,淡淡的开口:“皇上,臣站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女子,确实有此实力与男儿争辉!”
司佑锦看向一众大臣,“敢问诸位同僚,是否还有异议?”
声音铿锵有力,甚至传出了大殿,让人只觉得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司佑锦这些年的功绩无人能反驳。
所有人都没想到,司佑锦会是女子。
此事一个大臣站出来开口,“镇国将军,您的功绩,我无法反驳,可您是女子,这也是事实,您的确证明了女子也有实力与男儿争辉,我对此没有异议。”
“但,您是女子,此番,您也证明了,您犯了欺君之罪,你认还是不认?”
司佑锦站在大殿之上,“我认。”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司佑锦就认下了这个罪名。
此话一出,齐彦德便慌了神,立马开口,“没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齐彦德的身上。
齐彦德故作镇静的开口,“我一直都知道的,所以她没有欺君。”
齐彦德看了一眼司佑锦,舔了一下唇瓣,淡淡开口,“我一直都知道,是我默许的。”
却没想到此话一出还有人壮着胆子站出来,“可是皇上,镇国将军册封是太上皇当政时······”
齐彦德闻言直接厉声呵斥,“你在质疑朕?太上皇也是知情的,太上皇告诉了朕的,你可还有异议?”
一时间没有人再议论什么。
齐彦德看着司佑锦,只觉得脑子很乱,“此事明日再议,退朝吧,司佑锦留下。”
太监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退朝——”
大家都不瞎,就刚刚齐彦德听闻司佑锦是女子时的惊讶和大家都一样,怎么可能会是知晓的情况?
但是齐彦德这样说了,大家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众人行礼告退。
——
朱百秀带着宫女站在远远地廊上望百官退朝,却不见那一身银甲出来,不由得蹙眉,“你确定今日镇国将军上早朝了?”
身边的宫女给出回应,“千真万确,娘娘。”
朱百秀皱起眉头,“怎么爹爹他们都出来了,却不见他人影,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你去打听打听。”
“是,娘娘。”
宫女说着行了个礼匆匆地去打听消息了。
——
而朱润贤此时推着朱义端走出殿内,朱义端还没从刚刚的消息大爆炸中缓过神来就见朱润贤一把拉住了司中,没让司中先一步离开。
朱润贤神色严肃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知道。”
“我是她爹,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司中笑嘻嘻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没有比她是女子更有说服力的言论了吧。”
朱润贤盯着司中笑嘻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你知不知道,那搞不好她会死的!”
朱润贤看着司中依旧笑嘻嘻,皱着眉头反应过来摇头,“不对,你一开始绝对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司中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如何?”
朱润贤一下子拽着司中到旁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你若一开始就知道,你也搞不好搭上个欺君!”
“你们司家真的不把自己命当命嘛!”
朱润贤哼了一声,虽然生气,但还是细细想了想,司中没必要,更不会如此。
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你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朱润贤压下怒火。
司中没说什么,想当初孙鸽生出司遇淑和司佑锦时,他听闻司佑锦是个男儿时,高兴坏了,根本没想着多看一眼。
齐工也与自己算是好友,便兴冲冲的去找齐工赐名。
可笑的是,直到第二日,自己无意间发现司佑锦是个女儿身。
本想怪罪孙鸽,但是看着孙鸽生完孩子后虚弱的模样却不忍怪罪。
且皇上已经赐名,若是现在再说佑锦是个女儿,那便是欺君之罪。
毕竟“佑锦”二字包含了太多太多。
这个时候的司佑锦就算不是男儿,也得变作男儿了。
这些年,这丫头就是因这个名字,开始吃尽了苦头。
她成了鬼虎,成了所有人满意的模样,唯独没有成为自己。
小小的她撑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她保护了所有人,唯独没有保护得了自己。
好不容易她的世界闯进了那么一个少年郎,知己。
他便成了她第二个保护不了的人。
司中收回了思绪叹了口气,看向朱润贤,“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
朱润贤听着司中说的话满目震惊,一时间怒从中来:“司中,那是你的孩子,她这样无非是把自己推到火上烤,整不好她会搭上性命的!”
司中依旧一脸淡然,“她是宝元的鬼虎,是司家为百姓淬炼的最锋利的刀刃。”
“她是司佑锦,太上皇赐名的佑锦。”
说完司中便迈开步子要走,朱义端一脸震惊的看着司中。
她是鬼虎,是最锋利的刀刃,是太上皇赐名的佑锦。
她属于宝元。
司中迈开步子往前走,朱润贤没有再阻拦,只听见司中淡淡的开口,“司家儿郎,为国而生,佑民而亡。”
朱润贤没再说话。
心中却感慨万分。
司家儿郎,为国而生,佑民而亡。
十二个字汇成了简短的一句话,却拴住了三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