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尴尬盘旋了很久，不仅仅是那只装作躺尸的兔子，还有林滢。
她拿木棍戳火堆的手顿住，好久之后才开口。
“你去找一只能吃的。”
她的声音落下，兔霸天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他从地上蹦起来，“保证完成任务，就等我五分钟！”
从洞穴里出去的时候，兔霸天的脚腕上被捆上了记号红线，林滢的声音幽幽的冒出来。
“要是骗我，你最好能承担白修炼的后果。”
明明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语气就如此老成，不仅如此，周身的杀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修仙之人……
兔霸天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心里还在不停的吐槽。
那挨千刀的魅魔！
空气中沾染着湿润的味道，再次燃起来的火焰把四周照亮。
林滢犹豫了片刻才开的口。
“你怕什么？”
她本能的想去打探一下，很多时候，他们作为修仙之人，受凡人委托降魔，不仅仅只听信一面。
因为——
林滢依稀还记得在几多年前，她第一次被派出山下执行任务，在将小魔诛灭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事情的原委。
一切已经来不及后悔，大火将小魔的灵魂啃噬，林滢当时就站在人群之外，她看着围着火堆群魔乱舞的村民。
每个人口中，都充满了嬉笑和怨怼。
“她没办法造福我们了…她要祭天！”
“…明明说可以维护好所有村民的，还不是害死了好多？”
那明明是一场山灾，所有的村民来不及逃脱，小魔拼尽全力救了一部分，却被强加上无法保佑所有人的魔头名号。
他们这些人修仙之人只看到了委托的经过，没有了解事情的原貌。
那场大火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林滢放下的。
尽管事后所有人都在安慰她，但那件事情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坎。
他们所追求的正义就是绝对的正义吗？
此时此刻，烛火晃动在林滢的眼睛里，她对这个小魅魔的心态莫名其妙让她联想到了第一次出任务时在那个山庄的时候。
她虽然和这小魔才短短接触一天，但好像对这个人的认知已经偏离那些村民所描述的样子。
并不是那些村民所描述的模样。
火光晃动在人的眼睛里，洞穴里很安静，洛祈侧头看着林滢。
他的鼻尖还有一点没有擦去的灰黑，眼睛水灵灵的，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披在肩上。
“你要把我带回那个村庄吗？”
小魅魔其实心里一直都清楚，在被拽着领口在天空飞的时候，他已经看到去往目的地的方向。
他们与自己最初离开的地方越来越近。
似乎不用靠近他都可以感受到，那群村民的像狼一样的目光。
林滢不知道怎么回复，她没去看洛祈的脸，抿了抿唇。
“你为什么要从那里逃出去？”
“你伤害了那么多人…难道不会愧疚吗？”
女主的目光很干净，视线清冷的落在洛祈的脸上，她感觉对方在听到自己的问话时，脸上最先浮现的是迷茫。
“我做错了什么吗？”
洛祈眨眼，他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女主也会这样评判自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路过了那么多人，唯独一个说不是他的错的。
就是明刹。
洛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那个人，他低垂下眼睫，有些失落。
但总归那个人还是想要抛弃自己的……
或许一个没有任何能力，且有点傻的魅魔，不会有人喜欢。
*
风从洞口外吹进来，刮在人的身上，带来一丝的寒凉。
林滢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自己，像是一瞬间将她拉回到几年前，她看着被火焚烧的小魔，对方隔着火焰望过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错。
那小魔没做错。
错的是自己。
林滢眨眼，她目光轻轻落在火焰上，她的眼神里透露些挣扎的味道，在长久的沉默后，洛祈的声音慢慢响起。
“我有意识来就被捉去那个村庄了，他们把我关在洞窑里，我只能通过头顶的一个破洞看见外面的世界。”
“我喜欢外面的世界…我不想被困在那里，我害怕。”
洛祈低垂下脑袋，他的眼圈有些红，讲述的话有些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讨厌那些村民的，但他本能的就是知道，他害怕回到那个地方。
林滢没接话，她微微皱着眉，回想到他们接受那个村庄委托的时候，一群健硕的男人们脸上带着悲伤的泪。
“…他伤害了我们的家人…”
“…你帮我们把他找回来，让我们来处决他吧？”
“那是制衣铺的小梅，她就是被那魅魔害死的…”
“我们往日对这小魔很好，没想到他恩将仇报…”
洞外响起窸窣的动静，林滢被从记忆中拉回，她扫了一眼洛祈的脸。
像个叫花子。
“他们对你很好？”林滢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害死制衣铺的小梅？”
她的声音落在空气里，好久都没有被人接起，在她以为对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抽泣声。
洛祈不可置信的抬起脸来，他听到小梅的名字，这一瞬间回想到了对方那日的脸。
小梅是痛恨自己的，但她不会为了自己这样的人结束自己的一生。
她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照顾，怎么可能就这样选择死亡？
在洛祈善恶不分的世界观中，突然对那群村民有了定性。
他们就是坏人。
是他们害死了小梅。
漂亮的小魔坐在角落里哭的很伤心，泪水将他脸上的脏污晕开，他的眼眶通红。
他突然看向林滢。
“如果虐待也是好，那我也不会离开那里。”
他突然将自己的衣摆掀起，在他的脚腕处残留着的是触目惊心的疤痕，那些疤痕已经没有办法抹除，狰狞的陈列在他纤细苍白的脚腕处。
“姐姐，你知道每天都看不见白天的感觉吗？”
“你知道对痛已经麻木的感觉吗？”
“所以我害怕疼，不是疼的少了，而是疼多了，每一次疼痛都是酷刑。”
洛祈的声音苍白，尾音带着颤抖，从他眼睛里不断滚落的晶莹在那一瞬间击中了林滢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像是在回应多年前，那个被大火焚烧致死的小魔。
他只是一只魔力低微小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