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阳光和煦。
站在窗台前，维港海湾全景尽收眼底。沈维德喝着咖啡远眺，竟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快感。富人、明星们有事没事喜欢入住这家酒店，原来独特的视野，很容易找到自信。
“咳、咳咳……”
点燃一支六百港币买的古巴雪茄，沈维德吸了一口，煞风景地大咳。有钱人的玩意，还是不习惯啊！
“老公，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不过，从今往后，你感觉活在梦里也没错。”
咳嗽吵醒了床上的老婆刘子祺，沈维德扫一眼老婆的大肚子，赶忙熄灭雪茄，将烟缸拿出卧室门外。
昨天花了几万港币购物，在最顶级的餐厅用餐，入住港九排前三的酒店，住的还是总统套房。享受谈恋爱、度蜜月也没有的奢侈，难怪刘子祺感觉不真实。
“哇，老公，你这么穿，又酷又帅又潇洒！”
牛仔裤、马丁靴、针织衫，外加一件补丁西装，沈维德穿上身照镜子，收获老婆的夸赞。这种穿戴，不是港九的主流。姑妈沈如梓给孙子买冬装，沈维德和张桥体形相近，被抓丁当模特，买的就是这一身。昨天陪老婆购物，他也照单全收，牌子一模一样，区别在颜色和款式不同。
“老公，送桥生的东西，是不是太寒酸了？”
“没有的事，都是他喜欢的，太贵重反而生疏了。你不知道，他经常夸你的咖啡机。”
“真的，我以为他只爱喝茶呢！”
“那家伙茶也喝咖啡也喝，只要是高级货。好了，别瞎操心。早餐多吃点，我们的小公主全靠你了。”
沈维德轻抚老婆的孕肚，又亲了老婆一下，这才离开卧室。
辨认没出生的孩子是女儿，沈维德只是小小失望。失望大的是父母，包括姑妈，他反而一一安慰。老大是女儿，老二、老三、老四总有一个儿子吧？其实，最难过是老婆，尽管家里没人说三道四，但失望难免有所表露。昨天，带老婆奢侈一把，算是补偿，他还准备从家里搬出去住。
“进电梯了，马上下楼。”
总统套房的电梯，召之即来。和大哥大通完话，沈维德步入电梯门。不锈钢电梯板壁锃亮，像多面镜子，他忍不住摆姿势左右看，欣赏身上的非主流穿戴。姑妈采购的冬衣，自然是张桥指定。老美加英伦的混搭风格，他不认为是原创。近朱者赤，和鬼佬及高迪克这种留英人士交往，小表侄的审美洋化了，已不输港九土着。公平讲，全套穿身上舒服又醒目。就是心理别扭，感觉投小表侄所好太露骨。
与陈恩泽的港币兑换，顺利的难以置信。或许是答应帮忙拍电影，表侄儿不搞什么两次兑换了。补足资金，一次兑换一千五百万港币，他从中赚取的差价，高达百万港币。所以，才敢讲大话，让老婆活梦里。
“早晨，维德。”
“早晨，理察德。”
酒店门廊里，陈恩泽候在车边问早。看见沈维德手里提几个纸袋，快步去打开车尾箱。
从表侄儿身上一次赚取这么多钱，没点礼物回馈，沈维德脸皮再厚，自己都过意不去，尽管老婆嫌弃礼物寒酸。
“蓝山咖啡豆、人头马xo……哇，维德，你的伴手礼蛮隆重的。”
“什么伴手礼？我那表侄儿崇洋媚外，吃穿用全是鬼佬的玩意。他奶奶……我姑妈过去，也得帮他带一堆。”
“龙井、大红袍可不是鬼佬的玩意？”
“这你就不懂了，内地的出口货，才是真正的顶级。”
陈恩泽接纸袋放进尾箱，调侃表叔给表侄送礼。沈维德矢口否认，反倒揶揄说：“你陈大少抢司机的工作，还是你家的司机不称职？”
“我不喜欢用家里的司机，我自己当司机。”陈恩泽关尾箱说，“放心吧，我两次开车横穿北美东西海岸，保证是合格司机。”
豪门少爷耍个性，沈维德有些意外，嘴硬道：“拜托，左舵车、右舵车不一样的。”陈恩泽矜持地笑说：“港、深线路，我这段时间跑了十几个来回。”
沈维德无话可说了，定定看几眼“FV”车牌，这才坐进副驾座。后排座有人，不止一个。陈恩泽的未婚妻玛姬外，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嗨，玛姬！”
“嗨，维德！”
“我小妹贝蒂，她没去过内地，非要跟去玩耍。”
“嗨，贝蒂！”
“嗨，维德！”
沈维德打了招呼不大高兴，说好两男人出行的。带上未婚妻不算，小妹也跟屁股？
豪门子弟任性起来，他老母的真是欠揍。
陈恩泽想认识表侄儿，表侄儿答应过几天在港九会面，陈恩泽却非要提前，这不为难老同学吗？好在表侄儿表示无所谓，才有此次出行。
“听堔镇朋友说，你家公司租了一大片厂房？”
“没错，我表侄就在新厂区等我们。”
“一下子铺开十几个销售分店，新厂区是扩充产能吧？”
“差不多吧！主要还是准备上马电脑机箱、电源。”
“上马电脑机箱、电源？犀利，你家公司这是要上下游一起做啊！”
车子上路，陈恩泽开口闭口“你家公司”。沈维德往日听的飘飘然，今日格外刺耳。以前至少是个“搬运工”，和公司有所瓜葛。与表哥撕破脸后，等于说拜拜。打不过就加入，投降表侄当制片人，公司的一切，必然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车子抵达罗湖口岸。稍做检查，不用下车就开进堔镇。
“你家公司保持这么旺的势头，很快也要申请FV牌车了。”
“过一两年再说吧！”
驾车通行口岸，无疑是件骄傲的事。陈恩泽开的奔驰S级车，俗称虎头奔，内地售价高达160万人民币，这不是重点。没有资格通行口岸，再贵的豪车也白搭。
一般只有两种车牌具备资格，粤港牌和FV牌车。前者是针对港九注册的车辆，车主在内地投资百万美元，即可获得粤港牌。后者是针对内地注册的车辆，门槛高的多，车主必须注册资本5000万人民币以上、年销售额5000万人民币以上、资产总额5000万人民币以上，或者已在港九投资1000万港币以上。因此，挂FV牌的私家车，并不多见。这种车辆，不但内地监管部门敬而远之，港九运输处一样管不了，简直是身份的象征。意味着，车主在内地吃的开，在港九也非同小可。
陈恩泽客串司机，自驾FV牌私家车通关，不动声色刷一波优越感。可惜，只在老同学面前奏效。
“德叔好，各位好！”
“阿香，桥生呢？”
“真不巧，德叔，张生在打篮球，走不开。”
“打篮球？”
虎头奔在新厂区停车场停稳，迎接的是陈书香。孤零零美女一个，再无他人。
沈维德皱眉头，怎么讲陈恩泽都是贵客。可以不鸟豪门子弟身份，可以不在乎刚和你兑换大笔外汇。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简单的道理。
打篮球走不开？什么鬼理由。
自家表侄儿也是任性的主。沈维德猜测，可能是反感陈恩泽我要见你就非见不可的作派，故意冷落。怪罪陈书香没用，自己生闷气。
陈恩泽的未婚妻玛姬脸现豫色，这一位同样是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陈恩泽像不在意，轻松地手指旁边的车说：“看，维德，两辆右舵车，你表侄要申请FV牌了？”
“不是，罚没车来的，他是贪图便宜。”沈维德摇头，“右舵车不难改左舵。他说，购买罚没车，既节约又为国家作贡献。”
那是一辆宝马528i和一辆佳美，他当然不会说是特意卖来拍电影的。
陈恩泽本就没话找话，无意深究。望陈书香笑说：“打篮球呀？我也喜欢，麻烦带我们看看。”
停车场百米外就是篮球场，陈书香在前头引路。不过，篮球场上一点不像在打篮球。十几二十个男女在半场围成一圈，大呼小叫，像在起哄看什么热闹。
这就尴尬了，拒不迎接的借口实在蹩脚。
“下一个是谁？”
“砸老鬼、砸老鬼！”
“砸小麦、砸小麦！”
“砸老鬼、砸老鬼……”
球场人群中间，高于常人的彭大军最显眼。得意洋洋单手握一只篮球，斜举准备投掷。透过人缝，可见篮球架下的三秒区内，蹲着四个光上身的男人，全都双手抱后脑，那神情像待宰的羔羊。其中之一，正是走不开的张桥。另三个是暗金发的安德鲁、长发的小麦、光头的田老鬼，很有特色的组合。
“这是打篮球？”沈维德气笑了。
陈书香笑说：“刚打完，比赛投三分。彭哥一对四，每人投十次，彭哥八比六赢了。”
“你是说，老彭投十次，桥生他们四人投四十次，老彭八比六赢了？”沈维德问。
陈书香点头说：“张生和他的外国朋友投中五个，小麦投中一个，田总一个没投中。输家处罚绕球场跑十圈，然后还要打板砸十次。”
沈维德哭笑不得。他已经看明白，表侄儿在搞一场聚会。
“哎呦！”
彭大军出手了，篮球有力的打板，折射下落，砸中田老鬼，直接砸趴地。观众高兴了，鼓掌、欢呼、蹦跳，叫的最欢的是同为副总的曾健达，张五全、马强、素秋、素红也不差。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田老鬼不干了，叫骂道：“老彭你个贵儿子，有本事砸桥生、砸鬼佬！”
没人在意他的抗议，一阵嘘声回应。彭大军又一次出手，他还是被砸中的倒霉鬼。
陈恩泽看出味道了，问道：“这个高佬身高少说六尺二，做过篮球运动员吧？看他一招一式很专业。”
“从小练篮球，后来被开除了。”沈维德对彭大军还算了解，“公司总经理的老公，和我表侄儿是球友。”球场上的人他大多认识，唯独一个比较奇怪，那就是林娆。表侄儿的绯闻女人，竟然和他表姐绣姑言笑晏晏，像闺蜜俩一般。
陈恩泽左右看问：“女强人总经理没来？”沈维德答：“今天不是星期天，女强人忙的很。”
“你表侄是哪一个？”玛姬用英语问。
沈维德还是用普通话回答：“鬼佬和胖子中间那个，是我表侄儿张桥。鬼佬是他朋友，叫安迪，南加大毕业的律师。胖子是公司的cto田跃进，东洋留学回来的。另外一个长头发叫麦东风，电影学院毕业的广告策划，也是他朋友。”姑妈炫耀孙子的洋人朋友，安德鲁不止一次挂嘴边。他没接触过，也耳熟能详。
四个光上身男人，全都出身不凡。玛姬相当惊讶，陈恩泽还算平静，说道：“田跃进田工，我在内地报纸上看过他的报导。”
实事上，四人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安德鲁，已经让两人惊讶了。同时，理解张桥为什么走不开了。归根到底，他们是不速之客，闯入人家的聚会，主人礼数不周。
“那个穿三件套，打扮像新郎倌的。”沈维德索性学姑妈炫耀，“是港大教授、公司的首席科学家高迪克博士，留英留美回来的。对了，隆重介绍我表姐，那位漂亮的不像话的美女，是我表姐金绣文，我们京城分公司的经理，北大毕业的才女。”
“你的亲表姐？”陈恩泽蔑视老同学。那意思，你这付模样，怎么可能有如此漂亮的表姐？
沈维德要开口反击，却见一只篮球迎面而来，忙不迭矮身下蹲。和他并肩站的陈恩泽反应也快，侧身拥搂玛姬闪躲。哪料顾得了未婚妻，顾不了小妹。贝蒂被挡在大人身后，一点没察觉危险降临。
“哇……”
篮球击中贝蒂的面部，小姑娘吃痛的大哭。霎时间，鼻子流血如注，相当吓人。陈恩泽和玛姬傻眼了，豪门少爷、千金似乎都怕血。竟手足无措，谁也没去照看可怜的贝蒂。
这是你的亲妹妹？沈维德真想反问一句。正要去看贝蒂，有人抢在他前头。
“仰头，小妹妹。别怕，仰头……”张桥半搂贝蒂，用毛巾给她擦鼻血，“哦，你听的懂我讲普通话吗？”
有人关心陪伴，贝蒂止哭了，听话地仰头答：“听的懂。”张桥说：“我叫张桥，你叫什么名字？”贝蒂答：“我叫陈贝蒂。”
球场上的输家处罚已结束，小姑娘的哭声，吸引观众转移过来了。
沈维德恼火问：“谁干的？”
没人回答，目光齐刷刷朝向田老鬼。
“你丫有毛病呀！”彭大军一掌抽打田老鬼的肥肉，掌声响亮。
田老鬼挨打不还手，哭丧脸说：“我想传个球给德叔，哪晓得……”
沈维德无语望青天。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小麦手提药箱，带来一个五十左右的阿姨。众人松了口气，张桥得以离开贝蒂。
和陈恩泽、玛姬寒暄几句，张桥穿上林娆递来的外衣说：“陈少，虽然你是我德叔的同学，但我决不叫你叔叔。要不然，我还得叫贝蒂小姑姑了！”
众人哄笑，擦药到半的贝蒂也破涕为笑。
“叫我理察德，有没有地方，我和你……”陈恩泽不再矜持，做出单独聊的手势。
张桥点头做出请的手势，和陈恩泽走开。
林娆跟上说：“詹森，咖啡煮好了，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沈维德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女人，表姐绣姑来到跟前也不知道。
“我可警告你，维德，那是桥生女的朋友！”绣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