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打饭，橱窗内的工作人员着装遮挡严实，戴白帽、戴口罩、戴手套发放饭菜。安德鲁盯着望，对站前头的张桥说：“我打赌，他们过分的卫生防护，和你的cto有关？”指的是田跃进有洁癖。
没说与他的金发碧眼有关，弄虚作假讨好国际友人，小屁孩算厚道了。
张桥还是呛道：“无聊的想法，反智的问题。在餐厅工作，这是他们必须有的标准防护。一个喷嚏产生多少飞沫，你知道吗？100万粒。飞沫喷出的速度极快，一秒五米，顺风九米。人体的鼻腔和咽喉，是细菌和病毒最密集的部位。一个喷嚏，可喷出8500万个病菌……”
“停、停！噢，想破坏我的晚餐胃口，你成功了！”安德鲁求饶做呕吐状。
周边排队的员工，有大咳、有扭脸偷笑、有憋笑憋的面红耳赤，显然听懂了二人的英语对话。张桥心里欣慰，后续新招两批员工，看来不是英语好的都出国了。
实际上，安德鲁猜的对。餐厅员工的护具标准，由田跃进本人制定的。进入厨房和橱窗内，不配戴或少配戴护具，扣除定量的工资、奖金，三次违规开除。张桥怎么可能反对，敢于惩罚性叫餐厅包饺子，也是基于餐厅卫生有保障。
“牛腩萝卜、鸡腿、腊肠、番茄炒蛋、土豆丝、拌黄瓜……两份一样。”张桥代安德鲁点菜。
二人打好饭菜，正值就餐高峰，各餐桌挤满人。唯独正中的一桌，田跃进孤零零一人独霸，很是突兀。餐厅祸害惹不起啊，张亚青也拿他没辙，常常被气个半死。换角度讲，该老鬼是公司最招讨厌的人。
“过来，我有事问你！”
田跃进招手，吃完没走，他担心张桥打了饭开溜。mpEG压缩怎么回事？居然瞒着cto，他才不考虑那是面试问题。再有，八点钟集中干什么？公司副总一无所知。
“听说你不想搬家？”
“搬家？”
张桥坐下发问，田跃进被问住了。
公司没惯着高端人才，也一点没亏待。每人一套八十平米的住房，公司承租免费提供。田跃进有一份，可该老鬼舍不得目前的卫浴室，企图得而兼之，一人占两处住房。公司管理层哪能答应，和后勤主管谈崩了，大吵一架，双方处于僵持当中。
“几时接你父母和儿子过来？”张桥吃了几口饭又问。
田跃进才刚想起房子的事，惊呼道：“啊，你、你娃晓得我有儿子？”
“你离婚的堂客老子也晓得！”张桥操川话啃鸡腿，“你娃长像个变态杀人狂，老子特意请人调查你家祖宗三代，懂吗？这叫先小人后君子。”
田跃进才不信，鄙视说：“变态杀人狂？你娃才像。当老子三岁娃娃，吹牛皮不上税。一定是老子喝醉酒讲漏嘴，你娃才晓得老子有儿子。”
张桥想说，不但晓得你有儿子，还晓得你儿子二十八岁死于吃毒过量。
前世，田老鬼最惨是家庭悲剧。包办婚姻，夫妻同是处级干部后代，可谓门当户对。自家老爹失势，岳父还在高位。“洋插队”归国，岳父为他铺设好将来的道路。哪知他喜欢在企业当工程师，死活不肯改行从政。经过激烈争执，结果扯出老婆偷人，与老婆离婚，闹的满城风雨。气的岳父心脏病突发，一命呜呼。这下难收场了，两个小舅子将他暴打一顿，扬言见一次打一次。仓皇调到堔镇后，回家也偷偷摸摸。儿子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顺理成章”走上歧途。
“交待你父母，记得把孩子的户口迁过来，一块解决上学问题。”张桥有心避免悲剧，很牵挂此事。前世，田老鬼白发人送黑发人，彻底崩溃。儿子的后事处理不了，是他将那孩子送进火葬场。
“这个嘛……”田跃进被搞懵了，忘了想干什么，“好吧，听你娃的，明天打电话给我妈。唉，我老汉儿退休也不好过，早就想换地方喽。公司分配的房子，我想留给他们住。那个几把主管，老是叫老子搬家，老子……”
“停！你听老子讲。”
张桥停下吃饭，大骂道：“你个龟儿子，留恋那个卫浴室，公私不分。现在你住的地方，属于办公场所，不是私人住房，一句话就讲得清楚。讲清楚了，哪个再叫你搬家？你叫他找我。你龟儿子满意了吧？”他故意提高嗓门儿。话音落下，餐厅一片肃静。
“我就晓得，你娃站我这边。”田跃进满意了，得意地向四周扫视。
同一公司里，招多少人恨，就要招多少刁难，没挨打是命好，该老鬼缺少这种觉悟。
“你自己拿去看，滚！”
吃饱饭，张桥和安德鲁回办公室。田跃进跟屁股，打听八点集中干什么？张桥从办公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塞给他，将他赶出去，关上办公室门。
“我刚吃饱，今晚没空，你们自己吃吧！”
在餐厅，传呼机震动多次，张桥要回电话，第一个是小麦的。“道具师签约了，已经带助手到堔镇？好的，你马上给他道具图纸……明天在摄影棚见面，我今晚实在没空。”
拍电影的事，公司只有张亚青和陈书香知道。田老鬼发现的话，恐怕要像沈维德那样大骂发疯发癫。
“南叔，不好意思，刚才在餐厅吃饭。”
“我猜也是。哦，你那事我打听了，奔驰、宝马、林肯、凌志都有。”
“太谢谢了，我明天去看看。”
“你鸟枪换炮了，怎么还想买这种车子？”
“不是我买，剧组买的，只要右舵，我这不是趁机为国家做贡献吗？对了，南叔，拍戏的事没问题吧，要不要办什么手续？”
“如果仅限于你的厂区范围内拍摄，不用那么复杂，我知道就可以了。”
“我保证不出厂区，谢谢了，南叔！”
电影故事发生地设定在港九，车辆不能穿帮。选择走私罚没的右舵车划算，张桥又找林志南帮忙。反正电影拍完，右舵改左容易，不至于浪费。又要买车了，油然想起爱车如命的“老搭档”洪岘。华侨小子学车不知道怎么样了？学到驾照敢不敢来特区？
和希望改变田老鬼儿子的命运一样，张桥也希望洪岘不要死在明年。他已经向自己投降，周蕾母子前世可是富贵人士，母子俩之死，应该可以兑换两个无名小卒吧？
“德叔，有什么好消息，不是又帮我租一套房吧？”
“滚蛋！英文编剧找到了，一万港币一个月。另外，鬼佬和混血演员的资料我已经拿到。我问了一下，他们平时戏不多，片酬也低，你过来试镜很容易搞掂。”
“好极了，德叔。我保证在制片人后面打上你的名字。”
“那我要讲两句制片人的话了。内地的摄制组，港九的演员。想法不错，取长补短。但是，风险大大的有。两班人马不说打起来，相互排斥、挤兑，你就玩不下去。”
“制片人有什么想法？”
第三个电话，回给小表叔。没说几句，张桥以为又来一个大麦，想要推荐强力导演，小表叔却另辟蹊径。
“尽管我是港人，我还是相信内地摄制组比较老实。难搞是港九演员，过了罗湖，他们尾巴恐怕要翘上天，必须有一个镇的住场子的大佬。这是制片人的建议。表叔的建议是，终止这个项目，另外玩点别的，趁现在不算开始。以免到头来花大钱找不痛快，浪费时间。”
不得不说，小表叔的建议中肯。投资人当导演，和演员直接冲突，只能撕破脸炒鱿鱼。没哪个剧组喜欢中途换演员，有一位大佬做缓冲，算是双保险。
“同意制片人的意见，表叔的意见免谈。”
张桥知道港九演艺圈不乏“大佬”，但想请到“大佬”是有代价的。“这位大佬，将扮演一个主配角，片酬二十万港币起步。平安无事收工，另有十万港币奖金。但是，必须从试镜开始协助工作，直到后期完成，大约两个月时间。”
“行，我帮你搞掂大佬。哦，你几时过来？我同学，就是陈恩泽，想和你见个面。”
“目前走不开，还有三五天。”
港九工作签证是到手了，安德鲁三天后才能拆线。并非坏事，张桥还庆幸逮住小表叔打前站，有一个时间差，不至于顾此失彼。否则，剧组筹备、公司新项目筹备、小屁孩的专辑筹备，三样一块上，那不得忙死。
“詹森，我老爹想开一个怕踢……啊，为你的歌曲打入公示牌前列。邀请上次怕踢他那些朋友，他们是你歌曲的见证人。啊，也为我的cAA工作。”
安德鲁递来一杯泡好的茶。张桥接上手抿一口，目光炯炯等待下文。
“我有个主意。邀请宝丽金……不，邀请港九几大制作公司的制作人参加怕踢，听你唱几首中文歌曲。然后，由他们竞争，再决定专辑交给哪个公司。法克宝丽金，不尊重你、不尊重我、不尊重cAA，我要看他们像狗一样哀求！”
说到后面，小屁孩愤怒地挥拳。张桥扔给他一支烟，自己叼一支点燃说：“主意不错。但是，怕踢不能在你家举办了。你和我的事情，不是私事。我们自己找场地、找乐队，以cAA的名义举办。你老爹的朋友一道邀请，就说是答谢歌迷的支持。”
“对啊，我老爹肯定同意。”安德鲁拍大腿。
尽管拿cd怒砸小屁孩，张桥不可能撒手不管。从一个菜鸟经纪人角度讲，为客户促成一张专辑，那是在cAA站稳脚跟的重要砝码，小屁孩的算计无可厚非。况且，张桥需要小屁孩在cAA发挥作用。《电锯惊魂》想打入北美，cAA是唯一也是最可靠的依仗。所以，这张专辑再受侮辱也得做。过去两天，他已经完成十首歌曲的“创作”。
“张生，七点五十五了。”
陈书香敲门提醒，张桥要去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