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林挥手示意老唐先上岸来。
老唐等人将浮出水面的尸体一具具打捞到了岸边，排成了一排。
陆宗林与安平走上前去查看。
徐文彬脚步跟灌了铅似的，根本没有办法往前迈出一步。
他只觉得自己的鼻端都萦绕着那股浓郁的尸臭味，仿佛只要沾染上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安平手执树枝，朝地上那些尸体做了个揖。
“诸位，得罪了。在下需要翻找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助你们落叶归根。”
话落，安平用树枝将那些尸骨身上腐烂的衣服揭开，初步探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
徐文彬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才走到陆宗林身边，正色道，“我们是不是要报官？”
陆宗林斜睨了一眼徐文彬，“你不就是官？”
徐文彬被哽住，喃喃道，“此事牵扯甚大，不是我们几个能够处理的。”
“我确实没有官职在身，如今场上唯一有官身的便是你这位云州知事了。所以徐大人，你意下如何？”陆宗林将问题抛回给徐文彬，“可是需要先回云州请示上峰？”
徐文彬眉头拧起，他并非不知道自己的那几个上峰是个什么德行。
此事若是回禀王洪波，这位最擅打太极拳的人精该是又会说一番冠冕堂皇的废话。
比如，“此案发生的地界可探明了？是在咱们云州还是广陵？哎哟，在渭河与云水河的交界？那这个就不好判定了。小徐，咱们不能做出头鸟。”
徐文彬思绪一滞，没有言语。
陆宗林在驿站时，多少听苏姝提起了这个徐文彬的事，知道她是看中了这小子的才华。
思及此，陆宗林拉长了脸，眉头比徐文彬拧的还紧。
“徐大人，听说你是奉了我家长公主的口谕来此探查云水河上游淤堵之事。如今咱们不是查出了淤堵的原因吗？”
陆宗林话头一转，又道，“在下拙见，徐大人听过便罢。把这些尸骨当成常见的泥沙就是了。原先该怎么处理，如今还是怎么处理。您以为如何？”
徐文彬的视线在陆宗林身上打了几个转，见此人气度不凡，不禁猜测他是上京城内哪个世家的公子。
能让长公主带在身边伺候的郎君，该是非富即贵。
先有富可敌国的裴氏家主，又有这个神秘的郎君。加之长公主与传闻中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全然不同。
徐文彬心头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长公主是在藏拙？
那如今便是他表忠心的时候了。
陆宗林抱着胳膊，不耐烦地看着徐文彬脸上闪过的复杂神情。
徐文彬思考了半盏茶的功夫，终是下定了决心。
“陆大人言之有理，事急从权，还请陆大人协同调派，咱们先把水下亡魂一一救起。之后若有龃龉，本官一人承担。”
陆宗林见这个徐文彬还有几分脑子和胆色，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淡了些。他朝着安平点头，示意他去调人。
安平领命退下，陆宗林的视线穿过林子看向脚印消失的方向。
宋宜宁，可有追上她了？
——
另一头的官道上，几匹膘肥体壮的骏马一路疾驰而过，溅起的尘土扬起一片昏黄色的灰雾。
苏姝被迫窝在诺木伦怀里，与他共乘一骑。
诺木伦身上的气味，说实话，不难闻。
苏姝本以为胡人身上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狐臭味，毕竟他们喜食牛羊肉，体味肯定会重。
此刻与诺木伦紧紧贴在一处，随着他蒸腾的体温传来的是一股雨后青草的味道。
苏姝这个人最大的自知之明便是既来之则安之。
自被诺木伦带走，她便没有做无用功的抵抗，反倒是舒舒服服把诺木伦当成了人肉靠垫。
诺木伦一开始忙着赶路，倒是没有顾及苏姝。
此刻见她像只猫咪似的悄悄舒展身体，不由轻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坐得住。”
苏姝抬眸，晶亮亮的眸子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嘲讽。
“不然呢？一路哭天喊地把你惹怒，让你有理由寻我的麻烦？”
诺木伦冷哼一声，凑到苏姝耳边低语，“若不是方才几个试探你都通过了，我都要以为你是骗我的。那为什么可以听到其他人的心声，听不到我的？”
苏姝翻了个白眼，“说明您老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行了吧？系统对你偏爱。还是说，你希望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诺木伦伸手捏住苏姝的下巴，这一回却是用拇指轻轻碾过。
“你知道在我们那，不听话的宠物是什么下场？”
苏姝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诺木伦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
“不论是老虎狮子，还是猫咪小狗，只要不听话那便拔去它们的獠牙利齿，将腿打断，拴起来饿几天。再凶的畜牲都能训的服服帖帖。”
苏姝拍开诺木伦的手，旋即狠狠咬住他的虎口，直到嘴里尝出了咸腥味。
诺木伦似笑非笑地任由她发疯，看着她因沾了血渍愈发鲜艳的红唇，心头诡异地动了动。
真好看。
就像他娘亲临死前喝了毒酒的唇瓣一样。
苏姝伸手揩去嘴角的血渍，被诺木伦这副疯魔的样子弄得心头一跳。
这个神经病又在抽什么疯。
苏姝想了想，义正言辞地告诫诺木伦，“首先我不是你那些宠物，请你不要把我和动物混为一谈。再者，如今是你有求于我，你对我放尊重点。把我惹毛了，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对了，我猜你或许想把我杀了，但是你的小虫子不能吞掉我的小七，我死了小七可能也要回去。最大的可能便是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诺木伦听着苏姝一番分析，眸光更甚。
“我现在可舍不得杀你了，你比我任何一个宠物都要有趣。”
苏姝呵呵冷笑两声，心道，谁是谁的宠物还不一定。
诺木伦你这条疯狗，最好祈祷有一天不会像你自己所说那样，被我拔了牙，打断腿！
前一秒诺木伦还笑意晏晏，下一秒却是直接暴起。
他以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角度拧腰弯下身子，顺手将苏姝挡在自己身前当挡箭牌。
与此同时，一条熟悉的软鞭堪堪停在苏姝的鼻尖。
未曾伤她分毫。
苏姝心头一酸，朝身后看去。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