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只是这样吗?她开始问自己。为什么每次推开音乐教室的门,看见那个清瘦的背影等在里面,她的心跳都会快上一拍?为什么他认真示范时微微蹙眉的样子,会让她走神?为什么他偶尔称赞她时,她会一整天都心情愉悦?
离艺术节只剩三天时,意外发生了。林晓梦在体育课上扭伤了手腕,校医建议她至少休息一周,避免用手。
“合唱伴奏怎么办?”她焦急地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司诚看着她缠着绷带的手腕,沉默良久,然后轻声说:“我来替你。”
“可是...你不是自从...”林晓梦欲言又止。
陈司诚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为了你哥哥,也为了你,我可以再试一次。”
陈司诚要代替林晓梦担任钢琴伴奏的消息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个知情的同学窃窃私语,林晓梦隐约听到“比赛”“失误”“再也不碰钢琴”等只言片语。她突然想起,陈司诚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弹过钢琴了。
最后一次练习结束后,陈司诚主动提起了那段往事。
“两年前的全市钢琴比赛,我忘了一整段乐章,在台上僵了五分钟。”他平静地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弹过完整的曲子,直到教你。”
“为什么...”林晓梦轻声问。
“不知道,也许是害怕再次失败吧。”陈司诚扯了扯嘴角,“但你哥哥从没嘲笑过我,他说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刻。”
林晓梦看着他低垂的侧脸,突然很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艺术节当天,礼堂里座无虚席。林晓梦坐在后台,看着陈司诚站在幕布旁,脸色苍白。
“紧张吗?”她问。
陈司诚点头,声音干涩:“比比赛那天还紧张。”
林晓梦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记得我哥哥说过的话吗?音乐不是表演,是分享。”
陈司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主持人报幕完毕,合唱队的同学们陆续上台站定。陈司诚走向钢琴,脚步有些僵硬。林晓梦屏住呼吸,祈祷一切顺利。
然而当陈司诚在钢琴前坐下,抬起手准备落下第一个音符时,意外发生了——钢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陈司诚又试了几次,琴键依然沉默。他的脸色由白转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林晓梦看见他的手指开始颤抖,那种熟悉的恐慌似乎正在吞噬他。
就在这一刻,林晓梦毫不犹豫地走上舞台,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走到钢琴边。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踏板后方的一根连接线松动了。
“需要工具修理。”她低声对陈司诚说,然后转向观众,“抱歉,钢琴出了一点小问题,能给我们五分钟时间吗?”
台下议论声更大了。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从侧幕走了出来。
“不如趁修理的时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李老师拿着话筒,微笑着走向台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包括林晓梦和陈司诚。他们惊讶地发现,李老师讲述的正是林默的故事——他的才华,他的意外,他未能完成的音乐梦想。然后,李老师提到了林晓梦如何为了班级荣誉努力学习钢琴,陈司诚如何克服心理障碍重返舞台。
“有时候,音乐不在于完美,而在于传递的情感。”李老师总结道,“希望今天的表演,能让大家感受到这份心意。”
后台的工作人员迅速修好了钢琴。陈司诚看向林晓梦,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和坚定。
“我们一起吧。”他说,“你弹高音部分,我弹低音,就像上次练习时那样。”
林晓梦惊讶地看着他:“可是我的手...”
“你可以的。”陈司诚的语气不容置疑。
于是,在全校师生面前,两个身影并肩坐在钢琴凳上。当四手联弹的旋律流淌出来,原本简单的合唱伴奏曲目焕发出意想不到的魅力。合唱队的同学们似乎也受到感染,歌声格外动情。
表演结束时,掌声如雷。林晓梦和陈司诚起身谢幕,在舞台中央相视而笑。
艺术节结束后,林晓梦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尊重,周婷婷也不再捉弄她,甚至主动为她补上落下的笔记。但最重要的是,她多了一个可以分享心事的朋友。
一个周末,陈司诚邀请林晓梦去他家。在书房里,他拿出一本厚厚的乐谱。
“这是我和你哥哥一起创作的,还没完成。”他轻声说,“我想和你一起完成它。”
林晓梦翻开乐谱,第一页上写着曲名——《最后一排的琴声》。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陈司诚微笑:“因为你哥哥常说,坐在最后一排的人,往往有着最丰富的内心世界。”
从那天起,他们每周都会抽出时间一起创作。林晓梦发现自己对作曲竟有着出乎意料的理解,那些林默曾经教过她的乐理知识在脑海中苏醒。陈司诚负责主旋律,她则擅长添加细腻的和声与过渡。
一个月后,作品完成了。他们决定在班级的小型分享会上演奏这首曲子。
演奏当天,林晓梦意外地在观众席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默坐在轮椅上,由父母推着,出现在教室后方。他微笑着,向惊讶的妹妹眨了眨眼。
林晓梦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深吸一口气,与陈司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手指落在琴键上。
《最后一排的琴声》从钢琴中流淌出来,那旋律轻快中带着一丝忧伤,仿佛青春本身——有迷茫有坚持,有泪水有欢笑。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默推动轮椅来到台前,眼中闪着泪光:“爸爸妈妈,这就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晓梦长大了。”
后来林晓梦才知道,陈司诚一直与林默保持联系,是他偷偷安排了这次惊喜。而林默的出席,不仅是对妹妹的鼓励,也是对自己音乐梦想的一种告别与延续。
“我可能再也无法弹琴了,但你们可以。”林默握着妹妹和好友的手说,“替我,也替你们自己,继续弹下去。”
初夏的傍晚,林晓梦和陈司诚并肩坐在音乐教室的窗台上,看着夕阳为校园披上金色的外衣。
“毕业后你想去哪里?”陈司诚问。
“音乐学院。”林晓梦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想创作更多像《最后一排的琴声》这样的音乐。”
陈司诚笑了:“我就知道。那我陪你一起。”
“你不必...”
“不,这是我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他打断她,“也是对林默的。”
林晓梦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从那个被推出来当众出丑的午后,到今天坐在这里谈论未来。痛苦与迷茫依然存在,但它们已被希望和勇气冲淡。
“谢谢你。”她轻声说,“教会我弹琴,也教会我面对恐惧。”
陈司诚转过头,目光温柔:“不,是你教会我重新开始。”
远处传来隐约的琴声,不知是哪间教室的同学在练习。林晓梦闭上眼,忽然明白温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平凡日常中的陪伴与理解。它是在你跌倒时伸来的手,是在你迷茫时点亮的灯,是有人愿意坐在你身旁,与你合奏生命的乐章。
最后一排的琴声仍在继续,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