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燕燕于飞4
李嗣源扫王蓁一眼，端起酒盏回身时，李存勖已经持酒杯走到近前，李嗣源起身举杯寒暄。
李存勖喝完了酒，放下酒杯时眼光正落在了李嗣源身后的王蓁身上。先是一怔，跟着笑问：“这个俊俏的小侍，就是在应天时收的那个很会做饼的厨子吧？现在已提拔到你身侧来了？看来他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我当时就看他不错！”
李存勖说话时已摇着步子转过桌案，站在王蓁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蓁向上拱了拱手，恭敬回道：“回将军，属下姓王名……单字一个饼。”
“王饼？”李存勖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你姓王，又会做饼，就叫王饼，那若是个姓胡的，又恰会做粥，岂不是要叫胡诌啦？哈哈哈……”
李存勖的话引得旁边桌上的几位将军跟着一阵大笑，王蓁皱了下眉，白眼向周围扫了一圈，心想同样身为将军，这些将军却同自家的将军一点儿不一样，她心里很不喜欢眼前这群粗鲁武夫。
李存勖笑够了，低头时看见王蓁棉袍下摆上那条长长的口子，笑着向李嗣源道：“嗣源你一向有侧帽风流之美名，又有的是银子，怎身边伺候的人却穿这么破的袍子，这种破袍，连我府中的下奴都不穿。”
王蓁听出李存勖的话里话外全是明讥暗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棉袍，虽然已被陈大娘缝好，却仍留下道长长的缝补痕迹，但这却怪不得李嗣源，可眼下当着众将军的面，自己这破袍子又确实扫了他的颜面。
眼看着李存勖因口头上挤兑了李嗣源正得意，王蓁心下懊恼，便向上拱手笑道：“代将军此言虽是事实，却也并不能说我家将军苛待属下。属下身上的这件袍子，原是今年立冬前府上新做的，是我一时淘气刮坏了。原要换件新的，可看见刮开的口子内蓄的竟是上等羊绒，才知是我家将军几年前由外疆带回来的，因今冬格外寒冷，将军体恤我等就赏给了下人，如今寻遍整个长安城也再找不出这样暖和的棉袍，故而属下舍不得丢弃。”
听完王蓁此言，旁边立刻有人唏嘘：“往日总听少将军厚待部下，今日眼见果然不虚！”旁边几位将军也跟着随声附和。
王蓁低垂的眉睫小心翼翼瞄了李嗣源一眼，见他始终垂眸不语，也瞧不出喜怒，心下暗诽：自己虽当众胡诌，却也是为了挽回他的颜面，该不会挨罚吧？
众将军一轮声中，李存勖的目光又转回王蓁身上，笑道：“呵，没想到这个模样俊俏的小侍，还长了这样一张伶俐口舌，不如跟了本将军吧，我府上也有几个模样同你一样俊俏的小生，你随着他们几人学戏如何？”
王蓁没想到李存勖会这么说，紧张地看向李嗣源。
李嗣源唇角噙着浅笑：“看来代将军同你颇有眼缘，不如你就跟了代将军回去，反正我也看不上你笨手笨脚的样子！”
王蓁愣了一下，见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慢慢地垂下眉眼默了少刻，深躬一揖，低声道：“属下听闻，一鸟难栖二枝，一仆难侍二主，茶树发枝便再难挪移。属下蠢笨，怕离开少将军府上再难适应，反令贵人失望。”
听她一个小小侍从，口中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李存勖也颇感惊诧，同时心下又有些羡慕李嗣源，笑道：“这小侍言辞伶俐，嗣源果然调教有方，他既已这样说，我再勉强他，反倒夺了他的志向。”
李嗣源深邃眸光扫过王蓁，似笑非笑道：“确实伶牙俐齿。”
此时，正厅中突然响起清凌琴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才终于放过了王蓁。
李嗣源从新落座，趁着王蓁上前倒酒时，冷声低问：“既有高枝可攀，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蓁也有些赌气，低声道：“鸟择良木而栖，我偏跟着你！”
她答的毫不迟疑让李嗣源不禁侧目，正瞧见她两腮微红，一副明显赌气的模样，像只炸毛的猫，有几分娇媚又有几分好笑。
移开眸光，李嗣源薄唇不自觉勾出一线浅弧。
此时的厅内，琴音婉转却不见抚琴之人，正中央以一副碧纱橱遮挡，隐约窥见其中端坐一位玲珑曼妙的年轻女子。
上座的李克用此时脸上带着慈和笑意，对下座众人道：“年前才行了及笄之礼，今年小女婉娘已满十六，今日除夕盛宴，身为东道，婉娘特献曲一首，为诸位以助酒兴。”李克用话落时，碧纱橱中的琴音已徐徐袅袅传出来，如山涧泉鸣，似环佩轻泠。
站在李嗣源身后的王蓁，翘首观望着碧纱橱中的女子，听着动人妙音，王蓁心里突然想起了那日在书房后窗内看见的夏玉婵。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些女子真真了不起，全都是能弹会画，眼下虽隔着碧纱橱瞧不清婉娘其人，想必也定是位才貌兼具的佳人吧？
就在王蓁一门心思琢磨李婉娘的时候，却没留意，自琴声起，李克用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李嗣源身上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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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厅内酒气酣盛，李嗣源仍只浅饮两盏，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退出了厅外。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猛然寒风扑面，王蓁冷地打了个机灵，赶紧将怀里抱的大氅搭载李嗣源肩膀上。
李嗣源回身，见王蓁默不作声地微垂眉睫，安静随在自己身后，便转而向宴厅旁边一条通往园内的石子小路走去。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府邸，对于这里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转过一片修葺齐整的桂树林，眼前铺出一面平静的小湖，李嗣源缓步向湖边亭走过去。
“为何不换件新袍子？”
立在亭中，背对着王蓁的李嗣源突然轻声开口问道。
王蓁微愣，抬头看了眼他倾长的肩背，默了片刻，老实回道：“没钱。”
李嗣源转身看她一眼，见她仍垂着眉眼，语气突然变得微冷：“有钱买糖人，却没钱买棉袍？”
王蓁心里惊讶，想不通他是如何知晓自己下午偷溜上街的，但脑子却仍转的飞快，她知道三郎出钱买糖人这种话，是绝不能跟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