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书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对着婉华眨眨眼,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殿下,这燕国人的身材如何呀?和我们大鑋的男子比,哪个更好?”
一旁正在喝茶的风顺子,一口水全都喷在了地面。
大鑋的女人,怎么讲话如此直白,还……还放荡不堪?这种话也是能拿来当闲谈说的?
大鑋直女傅婉华不仅把这事当成闲话给说了,甚至还有把它当成笑话讲的意思。
“燕国的男子属实忠烈,即使到了那种情况,本宫也丝毫近不得他身。”婉华一脸赞叹:“驸马的气节,真是让人敬佩啊。”
一旁的风顺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角。
把他的一系列动作和变化都看在眼中的婉华眼中的兴味淡了些,眸色贼冷。
她猜到了风顺子很可能是燕明珏的人,所以前几天才在盛怒之下,故意当着风顺子的面儿说那些话刺激燕明珏。
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风顺子也不完全是燕明珏的人,背后很可能另有黑手。
否则燕明珏已经狼狈至此,怎么可能风顺子的态度反而像是在看好戏?相比之下,扶风才算是正常反应。
本来准备今日上路,因为燕明珏出了事,婉华不得不又在客栈待了一夜,算是延误了一日的赶路进程。
第二日看燕明珏似乎恢复过来了,婉华等人才继续赶路。
只是马车之中的两人,相处得却不像之前那般自在。
燕明珏似乎有什么心事,时不时地偷看婉华一眼,眼神躲闪。等婉华回视过去,他又惊慌失措地移开了眼,面颊微红,显然是害羞了。
婉华本不欲和他计较,然而燕明珏的小眼神又总是时不时地往她身上飘,到最后婉华不耐烦了,出声打破尴尬:“有事?”
有事直接说事,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
燕明珏的睫毛颤了颤,表情心虚得像个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小孩子:“昨日之事,多谢殿下护我……”
酒醉尚且三分醒,何况那药只会控制他的身体,又没有控制他的神智,他对昨天发生的事记得真正切切,尤其是婉华最后那一勺兜头凉水,更是让他印象深刻。
燕明珏以为自己在药效之下唐突了婉华,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纠结了半天,反倒是婉华先问出了口,他只能从谢开始说起。
原来是为了这事?
婉华撇唇:“不用多礼,驸马体质倒霉异于常人,本宫既然已经与你结亲,多照料些也是应该的,无需为了此事道谢。”
她长这么,活这么久,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像燕明珏一样倒霉的人。出门遇刺杀,走路摔跟头,回家探个亲还能正好遇见贼人被抢。
如此倒霉程度和体质,常人真的无法匹及。
婉华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在意,甚至还能出言调侃。然而她越是这样表现,燕明珏就越是觉得她十分介怀。
“昨日殿下扶我之时,明珏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殿下原谅。”
燕明珏拧巴着道歉,婉华疑惑地看向他,燕明珏眼神飘忽,不肯与她对视。
他这样倒是显得比以前风度翩翩的样子可爱得多了,婉华觉得好玩,故意拄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燕明珏脸上的红晕一点点从两颊蔓延至耳根,颜色还在不断加深。他忍了又忍,最终面色绯红地掀开车帘子,逃出了那个让他感觉无处容身的车厢,去坐到了外面赶着马车的扶风身边。
“公子这是?”扶风被燕明珏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几人现在离燕国越来越近,天气也是越来越差,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燕明珏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跑出来干什么?
燕明珏努力维持着正常面色,不让扶风看出来破绽:“车厢里太闷,我出来透透风。”
刚说完,他就因为受不了车内车外剧烈的温差,低头打了个喷嚏。
“要不公子还是回去吧?”
扶风嘴角抽了下,担忧地对燕明珏说。
像燕明珏这样的身份自小就是养尊处优,平时都是别人赶车,他坐在马车里的。哪有在这种冰天雪地还坐在马车外的道理,扶风对他十分担心。
“不用理我,我透个风自己就会回去了。”
燕明珏到了车外之后也有几分后悔,然而他顾及面子,不想又这样灰溜溜回到马车中,仍在嘴硬。
婉华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心中觉得好笑,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给他一个台阶下。
她也掀了车帘子,嘴上却没饶人:“外面天寒,驸马体质不好,透口气就回来吧,免得感染了风寒,又要拖累赶路进度。”
一提到赶路的进度,燕明珏就想起了自己昨日之事,的确是拖累了他们这一路的进度。
燕明珏果然听话地回到了马车之中。
婉华不忍再逗他,燕明珏也不好意思去与婉华搭话,马车就这样在两人的默默无言中又行进了几日。
吸取了上一个客栈的教训,扶风深刻地意识到大鑋是个虎狼之地,什么人都有可能会对他家公子不利。
后几日再投宿时,扶风就干脆不住客栈了,抱着床被子非要在燕明珏房中打地铺,燕明珏又气又无可奈何。
红书早先的气闷过去了,再想起自己要去燕国,那个风俗礼制与大鑋全然不同的国度,她又有些跃跃欲试和兴奋。
马车离燕国的边境越近,红书的兴奋就表现得越明显。昨晚扶风才说了今天白天会彻底抵达燕国,红书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今天上路后红书更是时不时地去掀开马车帘子去看一眼窗外的景致,生怕自己错过了大鑋与燕国交错时的景象。
她每掀开一次帘子,车内就涌入一次寒气,红书的注意力全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和她同坐一个马车的风顺子却是受不了了。
“红书姑娘在看什么?”
又是一阵冷风,风顺子已经记不清这是红书第几次掀开车帘了,他在冷风中哆嗦着抱紧了自己,不得不开了口。
“我想看看这燕国的国土与我们大鑋有何不同。”红书的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她却不觉得冷,依旧笑眯眯的。
“已经到了燕国吗?”
风顺子闻言瞬间精神了许多,也凑到了车帘边朝外看了一眼,然后他表情就兴奋了起来。
“果然是燕国到了!”
“已经到了吗?”红书虽然看的频繁,却没看出来这燕国与她们大鑋有什么不同,她有些失望。
“看起来和我们大鑋也没什么区别。”
“那怎么能一样呢?”风顺子感觉自己热爱的国土受到了侮辱,冲动之下都忘了自己还在伪装大鑋人,瞬间对红书进行反驳。
“燕国地处严寒,生存环境也比大鑋更加恶劣,燕国的子民都是在艰苦中长大的,所以心志都要更为坚定,尤其是燕国的男子,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能和……”
风顺子在红书逐渐惊讶的眼神中,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猛然住了口。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婉华公主找来的人,而且婉华公主十分信任他,甚至当着他的面儿和红书商讨过要杀燕明珏这样的大事。
此时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不仅他必死无疑,就连燕明珏都可能一起受到牵连。
更何况,他背后那人本来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若是他坏了她的计划,就算此时能勉强苟活下来。
日后落到那人的手里,恐怕也会变成生不如死。
红书见他不说了,恍若未觉地对他笑了笑,又把目光挪向了车外:“我以前在书中看过对大鑋礼仪民俗的介绍,当时也不过是一笔带过,你看的什么书,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风顺子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因为她这一句话又放了下来,他勉强笑了下,也把目光放在了车外的景致上。
“前些日子我与扶风住在一处,这些都是扶风对我讲的。”
风顺子这话细究还是漏洞百出,红书却仿佛没听到他话里的漏洞,仍然兴致勃勃地探头观望着窗外的景色。
婉华虽然没像红书那样活泼好动,但心中也有几分好奇。她身为大鑋的女帝时,以为燕国人冲动好战,生性粗鲁,野蛮无礼。
可当她变成了三公主,又遇见了燕明珏,她发现燕国人似乎也没有她想的那样不好。
至少燕明珏所表现出来的,就不像她以为的燕国人那样莽撞无知,甚至还颇有心计。
如今既然到了燕国的地境,婉华也有些心痒难耐,具体就表现在她在马车里坐立不安。
拿起了茶杯却不喝茶,放下了茶杯又去拿话本儿,看是不会看的,婉华放下了话本儿又忍不住去摸车帘,摸了两把又放下。
燕明珏与她又相处了几日,也渐渐放下了心中芥蒂,见她这般情景,他笑着打趣:“殿下这是被针扎了?怎么连椅子都坐不住?”
婉华白他一眼,带着几分故意地把车帘掀开了一角,彻骨的冷风扑面而至,车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碎的雪花顺着风向钻进婉华的脖子里。
婉华本来只是想让风吹进来,她知道燕明珏畏寒,想逗逗燕明珏,却在掀开车帘后被窗外的景象惊呆了。
晶莹的雪花满天飞舞,仿佛世间最纯洁的小精灵,洋洋洒洒,打造出白茫茫一片天地。
“雪。”
不用回头去问燕明珏,婉华就已经对眼前的景象有了认知。
婉华伸出一只手去接住了些许细碎的雪花,看着它在她的指尖坠落,融化,目光清澈而又柔和,嘴角也慢慢地勾勒出了一个柔软的弧度。
“燕明珏,你的家乡,到了。”
燕明珏在她掀开帘子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车外已经是燕国的地界,他见婉华喜欢窗外的雪花,眼中溢出来满满柔和的笑意。
“殿下喜欢这样的景象吗?”
“我从没见过这样美好的事物。”
婉华目光痴迷地观看着马车途经的一草一木,燕国与大鑋不同,大鑋哪怕是到了冬天,树上也会留下些许的枝丫,覆上一层薄霜,就如同冬日里的树枝又开了一次梨花。
而燕国的树木到了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树干,树干上盖着一层积雪,或许是雪曾经化了又凝结,就重新生成了一层透明的,折射着耀眼白光的物体。
“那是什么?”
婉华指着树干上覆盖着的那层透明物体给燕明珏看。
“那是冰花,是天冷之后雪水屡次凝结融化,层层覆盖而成的物体,只有在最冷的时候,才会在室外产生,触手生寒。”
燕明珏笑着给她解释,许久未回燕国,他也有些想念这块养育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故土,马车窗口小,婉华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又不肯挪开,所以燕明珏凑过去时,两个人的脸就贴的极近。
婉华犹然不觉,兴奋地看着窗外,感受着那些凉凉的小雪花拍打在她脸上的乐趣,开心极了。
有调皮的雪花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落到了她纤长的睫毛上,因为婉华的脸一直被冷风吹着,温度冰凉,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化。
燕明珏才被窗外的风雪迷了眼,一转头却又被婉华脸上的雪花颤了心。
心跳如鼓,越是这样的时候,中了迷药那日出现在他脑中的景象就越是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为了掩盖自己突然出现的莫名情愫,燕明珏只能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婉华,把目光全放在窗外。
这一看,燕明珏刚刚才因为婉华骤起的心跳一下子沉寂下来。
“停车!”
他冷声吩咐。
车外的扶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终于回到了燕国的故土,他心中也兴奋难耐,赶车赶得正起劲,哪是说停就能停的?
燕明珏却已经等不及了,他纵身出了车外,想都没想,就从马车之上一跃而下。
婉华也受了惊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燕明珏,你干什么?”
扶风骤然勒马,马儿受惊,四蹄高高扬起险些把摔落马车的燕明珏踩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