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句，正好又戳到了莲舟的另一件伤心事，他推开她，更加伤心地质问道:“殿下是不是又在嫌弃莲舟身份低了？”
婉华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她声音也沉了几分:“赵丞相来都说了些什么？”
莲舟抓着她袖口上的布料，委屈地泪水涟涟:“他说要你纳燕国皇子为驸马。”
婉华轻叹了一声，伸手把他拥入怀中，用手小心翼翼地拭去莲舟眼角的泪珠，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道:“小花脸猫。”
莲舟顺势抱住了婉华柔软的腰身，问话时仍存了几分希冀:“殿下会同意吗？”
婉华没说话，莲舟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婉华怎么忍心让这个少年就这样消沉呢，她软声对莲舟道:“那人就算是以驸马的身份入了公主府，待遇也不会和你有什么不同。”
莲舟咬唇:“若是他欺负我呢？”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婉华拿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
“那若是我想欺负他呢？”
莲舟继续咬唇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珠仿佛会说话，表达着他的抗议。
婉华莞尔，真心诚意道:“那我就帮着你一起欺负他。”
莲舟终于笑了。
婉华眸光柔和地看着他:“我喜欢看你笑，我的小莲舟就该是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
莲舟侧着头，眸光动人，语调柔软，言辞却十分锋利:“可是这样，就不像那人了啊。”
婉华倏然起身，周身的温度冷了下去。
她的眼神和语气一起也冷了下来：“一定要抓着这件事不放吗？”
莲舟眼眶中又有泪珠滑了下来:“殿下，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你有试过让一个人填满自己心中的全部位置，以她的喜怒为喜怒，以她的爱好为兴趣吗？”
“你有试过全心全意地去待一个人，这个人看似也回应了你。然后当你全身心地沉沦下去，那人却转过身来说……”
他哽咽了下，声音轻飘飘地，却透露着痛彻心扉的绝望:“说……我根本不爱你，我这样待你，只是因为我爱的人像你。”
婉华闭眼，不忍再去看莲舟的模样。
时至今日，时至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拿莲舟当成赵拓的替身。
莲舟却还未讲完，他声音里的悲凉和绝望揪紧了婉华的心脏，“但最可悲的是，即使是已经知晓了一切，我却还是希望你能留下。”
莲舟泪蒙蒙地和婉华对视:“你看我多卑微，即使已经知道了真相，即使已经明白了你不爱我，我却还是在渴求着你的陪伴。你说过今日会陪我的，你不会食言的，对吗？”
最后一个问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里吐出，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都如同泄了气，再也不言语，只瘫坐在床上，哀伤恳求地注视着婉华。
婉华比莲舟好受不到哪去，嘴张了又合，哄人的话在脑海中兜兜转转，最终化为一声叹气。
她凑过去捧着莲舟的脸，想要在那张漂亮的面孔上落下一吻，莲舟偏头避开，悲凉问她:“若是我没有长成这个样子，殿下还亲的下去吗？”
婉华没有回答。
她也在心中问自己，她对莲舟，到底是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是为了补上再不能与赵拓亲近的遗憾。
莲舟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轻笑:“只怕我若是换了张面孔，殿下都不愿赎我回你府中吧。”
婉华深吸了口气，再也无法面对这个声声拷问着自己灵魂的少年，转身准备离去。
莲舟在她身后执着地又问:“殿下还会去找我吗？”
婉华没有回头，声音如长江中清冷的江水，轻飘飘地流淌至莲舟耳边，带着股让他陌生的凉意:“生辰礼物已经送至你的院中了，今日好好休息，不必等我。”
莲舟绝望地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帐子，过往的一幕幕从他脑海中浮过，他眼中的光芒亮了又灭，暗了又亮，最终全化为死水一样的沉寂。
成长往往不是多少岁月的累积，而是某一刹那的顿悟。
这个少年，在这一刻，以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方式，长大了。
婉华出门，没什么表情的让红书去丞相府给赵拓递了消息，说她同意了。
有些利益关系，哪怕赵拓不讲，曾经身为女帝的她也是能想明白的。
用燕明珏入她府中，去换燕国十里边境，值，简直是太值了。
婉华眼光冷淡，让藏画叫来了公主府中的所有侍卫，她清点了一番，府中侍卫不算藏画在内，一共一百二十人，其中身手好的有三十人。
剩下九十人身手又分上中下三个层次，婉华直接从每个层次里都挑选了十个人出来，让这三十人单独站了出来。
“从今日起，你们十五人在明，十五人在暗。就负责看守公主府侧殿，也就是未来驸马所在的院子。我要你们以后牢牢地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发现有什么不对随时向本宫汇报。明白吗？”
三十人语调整齐，齐齐喝道:“小的明白。”
藏画犹豫着开口:“殿下……这，人数会不会太多了点？”
他犹疑:“万一驸马觉得我们是故意防着他……”
婉华冷笑:“本宫就是摆明了要防着他，他又能如何？”
藏画瞬间闭嘴，今天的公主殿下，心情似乎不太好。
晚上藏画去找莲舟，把这事当成笑话讲给莲舟听，也想安慰他不必担心驸马与他争宠。
莲舟拿着那张来自松江苑的画卷，静静地听了半晌，垂着睫毛声音低低道:“我大概是比他强些的。”
这话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讲给藏画听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藏画只当他是在为了驸马的事伤神没有追问。
莲舟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心中酸楚与妒忌并存，燕明珏的存在让本已心灰意冷的他又重新燃烧起了斗志。
驸马又如何？婉华公主只爱那人，但两人的身份地位注定了她此生只能和那人双双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