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医官的身份很好用。
云若璃身形瘦弱，没什么威胁性，加上她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路上的宫女也不曾防备，都没注意到路上还多了个人。
听德妃这么一提，倒是所有人都看过来。
太医院的医官可以出入后宫，但必须有召才能入，不然就是杀头大罪。
云若璃低着头，没在第一时间开口。
她肚子又开始疼了，额头上浸出冷汗，医官帽下只能看见她消瘦的下颚，以及愈发失去血色的唇。
“这是哪位太医身边的医官，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娘娘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了还是耳朵聋了，怎么不回答。”德妃身边的嬷嬷也开口质问。
如果一开始没注意，但现在德妃提起，她们也觉得这人有些蹊跷。
“回禀娘娘，小人是胡太医身边的医官，太医受命去给雁王妃诊治，门口的嬷嬷不让小人进去，小人只能先回，没想到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是少年音色。
加上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带着哭腔的语调，仿佛已经吓得不轻。
雁王妃因“身体不适”被留在宫里养病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德妃眼线众多，自然早就听说这个消息。
现在提起，也合情合理。
但不知是疑心病发作还是什么原因，德妃并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而是坐在步辇上，继续用那双阴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把人看穿。
“本宫也见过胡太医身边的医官，可怎么没见过你呢，你姓甚名谁，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德妃倚在步辇的座靠上，微微翘起腿，露出某种睥睨天下的眼神。
女人的第六感都很准。
德妃现在认定了眼前的这小医官有问题，那就无论如何都会把事情弄清楚。
最近她虽然屡屡在肃帝那里碰壁，没道理连个太医院的医官都能敷衍她，于是一声令下，让嬷嬷上去把人架起来。
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云若璃藏在袖口里的手捏紧。
她想自己这次再劫难逃。
匆匆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并没有侍卫的踪影，也没有巡逻的禁军，如果她在这里闹出动静，在禁军赶来之前，她能不能跑出去，能跑多远，这是个问题。
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德妃现在这状态，要么是因为睿王，要么就是因为顾倾城，左右都是会迁怒到她身上的祸事。
与其落到她手上，还不如拼死搏一搏。
云若璃下定决心，在嬷嬷上前的时候就准备动手，但还没等她做出动作，这时又发生了其他的意外。
“德妃娘娘，别来无恙啊~”
一声娇笑从远处传来。
随即长长的宫道上出现令一架步辇，比德妃的更精致华贵，队伍浩荡，声势浩大。
步辇上坐着的女人年纪不大，艳丽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朵绽放的海棠，头上琳琅玉饰繁复错落，随着步辇靠近，发出愈发清脆的撞击声。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写着招摇。
德妃目光骤然冰冷，在对方步辇靠近之前，尖锐的眼神直径看向对方，仿佛要把人撕碎。
在看到她的刹那，德妃眼里就迸射出露骨的憎恨和嫉妒，但直到对方走到她面前，她都做出什么反应。
这反应诡异又矛盾。
云若璃低着头，除了听见那娇滴滴的声音之外，就没有抬头去看那张脸。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本宫道是谁，原来是贵妃，你不去乾清殿好好伺候陛下，整日穿得这样花枝招展在宫里晃来晃去，不知想做什么？”德妃虽然没立即发作，但唇枪舌剑还是少不了。
贵妃。
现在大齐皇宫里只有一位贵妃，就是当初汝南王府献给肃帝，并且很受他宠爱的那位孙氏。
那时就有人说，按照陛下对她的宠爱，她有朝一日定能坐上贵妃之位。
现在几年过去，预言成真。
想着当初那年纪尚轻的少女，如今一跃成为当朝贵妃，风头无两，气焰嚣张些也可以理解。
但相比起来德妃的情况就比较尴尬。
皇室薄凉，肃帝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唯有德妃从潜邸开始就陪伴在他身侧，从少年到如今。
可现在德妃还是德妃，是四妃之首，那中宫之主的位置，却好像已经跟她没什么关联。
“德妃娘娘这话说的，陛下若有召见，臣妾自当尽心尽力去伺候，倒不比德妃娘娘，应该许久都没见过陛下了吧，当真清闲，让人好生羡慕呀。”
这位孙贵妃也是个不吃亏的主。
她用蚕丝手帕挡在面前，轻笑着讽刺。
德妃脸都青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随便寻个由头找别人晦气，为什么会这么倒霉，遇见这个贱蹄子。
看看那花枝招展的样子。
那些金钗步摇插在头上恨不得晃瞎别人眼睛似的，说不是专门冲着她来的，她都不信。
不就是稍微得了些宠。
有什么了不起！
德妃气得直翻白眼。
因为孙贵妃的出现，她现在也没工夫再去管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小医官，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贱蹄子身上。
两人唇枪舌剑，各自斗法。
云若璃跪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两位暗暗较劲，心里忍不住松一口气。
虽然并不知道孙贵妃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无疑帮了她大忙。
“我看德妃娘娘脸色不太好，想必是年纪大了，统领六宫也有些力不从心，你若有什么困难，还是早些跟本宫说，本宫也好帮着点你，免得到时候陛下问起来还要说是本宫不心疼姐姐，让你操劳了呢。”
孙贵妃说着，似乎很痛快，忽然咯咯咯笑起来。
那满头的金色步摇随着她抬头，撞击发出清脆响声，叮铃当啷，朝气蓬勃又锋利尖锐。
云若璃之前从未见过这位贵妃说话。
如今见了，当真有些佩服。
她性格太嚣张，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宫闱里显得格外标新立异。
别人或许不明白肃帝为什么宠爱她，云若璃却隐隐看出些端倪。
她这性子，有些像顾倾城。
“不劳贵妃费心，时候不早，贵妃还是收拾收拾，去给陛下侍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