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荞换了身衣裳，跟着顾池宴去了他大哥的院子里。顾城尉和陶沁远远地看见人便起身迎接。众人客气寒暄了一番，进了大厅，发现苏瑾之正坐在那里喝茶。
“舅舅？”苏南荞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主人请我来的啊。”苏瑾之笑得有些神秘。
等都落座的时候，苏南荞才发现两家这样坐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实在……实在太像……
“今日还要多谢苏姑娘的帮忙了……”陶沁开口打断了苏南荞的思绪。
“夫人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苏南荞微点了点头。
“二位来漠北的时间不长，却接连的帮了我们许多的忙，在下在这里再次谢过了。”顾城尉提了第一杯酒，众人也纷纷举杯，今日的家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漠北的酒多烈且辛辣，苏南荞只微微抿了一口，舌尖舔了舔，却发觉是醇厚且清甜的。她顿了顿，抬手饮尽了，余光里，只看到了顾池宴清冷又温柔侧脸。
烈酒入喉，苏瑾之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漠北的酒，和漠北的人一样，都是野得很啊。”
顾城尉看了苏瑾之一眼：“是在下招待不周了，不知苏先生平时都喝什么酒？我吩咐府里的下人为苏先生去备下些。”
苏瑾之放在手里的杯子，轻轻靠在椅子上，有些懒散，笑道：“邑都的春风醉顾将军可听说过？”
顾城尉的手一顿，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苏瑾之，这个时候提起邑都，指的绝不是一壶春风醉了。
“我去看看芷丫头……”陶沁适时的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出去了。
“听说邑都已经出兵，有二十万人。不知顾总督预备如何应对呢？”苏瑾之这才又看向顾池宴。
“舅舅既然提起了，那我也明说了，我想要请舅舅同我一起南下，合力击败沈岸。”顾池宴也放下杯子。
“我凭什么帮你们？”苏瑾之依旧懒洋洋的，可是看过来的目光已然锐利：“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舅舅说笑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如何再死第二回呢？”顾池宴笑得气定神闲。
果然，苏瑾之慢慢坐直了身子：“那我换个说法好了。帮你，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我有钱，有林太师，手下有八万人，虽说不多，可是眼下这个世道，只要手里有银子，想要多少兵马我买不来？
漠北的粮草还是我给你们的。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呢？”
顾城尉心下一沉，他不得不承认。苏瑾之是对的，他没有非要和漠北合作的理由。
若非要说理由，他看了一眼头也不抬，对他们的争执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正安心吃着饭的苏南荞。
只是这个理由，真的够吗？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个理由不够吗？”顾池宴的声音始终平稳。
“不够。”苏瑾之摇摇头，否定了顾池宴：“我是想要沈岸死，我可以自己带兵攻进邑都，这不是我非跟你合作的理由。顾池宴，想要合作，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才行。”
“这样啊……”顾池宴缓缓放松了身体，也靠着椅背：“单独攻进邑都，就是舅舅手上有林栖，又有几分把握吗？”
“是没有多少把握……”苏瑾之不在意地笑了笑，反问：“那不知道，漠北的粮食，撑得过这个冬天吗？”
气氛从静已经转冷，苏南荞也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所以，这才是我们非合作不可的理由啊。”顾池宴突然在桌子下面握住了苏南荞的手。
苏南荞一惊，想要撤回已经来不及，只能任由他握着。
“彼此需要才是合作的基础啊。”顾池宴将苏南荞的手紧紧裹住，抬眼看向苏瑾之：“那舅舅想要什么？”
“我想你们都误解了，这支队伍的主人，不是我，是南荞。”苏瑾之偏了偏头。
“南荞吗？”顾城尉吃了一惊，将目光转移到苏南荞的身上。
苏瑾之的最终目的竟是她吗？
“这样吗？那为表诚意，漠北先退一步，两支军队合并后共计二十三万人，苏南荞任主帅，军中事无大小，皆以你南荞的命令为准。如何？”顾池宴表面像是在正经的谈判与试探，手指却在苏南荞的指缝间穿梭，极尽撩拨。
“这……”顾城尉迟疑起来。
“怎么，顾将军可是觉得我这个小小的女子，配不上主帅的位置？”苏南荞也朝着顾城尉看过去，她明明是笑着的，顾城尉却觉得身后刮起一阵冷风。
“不……只是……只是事发突然，我觉得有些意外罢了。”顾城尉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斟酌地解释道。
“是也没有关系。”苏南荞无所谓的笑了笑：“打仗不是儿戏，谁也不愿意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一个初来乍到，丝毫不了解的人身上。”
苏南荞却为顾城尉找起了借口。倒让顾城尉更加摸不清楚她的心思来。
“顾总督身经百战，对漠北的情况了如指掌。顾总督想要任我为主帅，却也不是独断之人，为了稳定人心，顾总督的职位不在我之下，与我共同统领二十三万大军，这样如何？”苏南荞看向顾城尉。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犹豫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见过主帅！”顾城尉拱手行了礼，算是认下了苏南荞。
“顾将军客气了。”苏南荞微微一笑。
气氛终于不再紧张，接下来这顿饭吃的就轻松得多了。用过饭。苏瑾之回了自己住处。顾池宴也送苏南荞回去。
虽然雪已经停了，夜晚的漠北依然冷得吓人。顾池宴很自然地牵着苏南荞的手，窝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在她的侧面，微微靠前了些，正好挡住了刮过来的冷风。
苏南荞被他牵着走，看着他的背影。
她明白，这顿饭，是顾池宴特意为她安排下的。他贸然给了他主帅的位置，必定难以服众，
所以这顿饭不只是为了说服顾城尉，更是为了说服二十四城的主将。
他要漠北的人明白，漠北需要苏南荞，这个位置，苏南荞担得起。
苏南荞又想起 那夜顾池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带你杀回去，重新坐上那个位置。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那些困了她半生的梦魇，在顾池宴这里却轻轻松松地被他破解了。
他不要她逃避，不要她遮掩，更不要她隐姓埋名。他要她直面那些困住她的梦魇，击碎它，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
是了，苏南荞在那些黑暗中的日子也不断的问自己。
真的是她错了吗？是她技不如人吗？她真的输得心服口服吗？
若是真的是她棋差一招也就罢了，可是，她失败的理由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
只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生来就不如男子吗？
只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如何拼命都没有用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判断天子和否合格的标准应该只有一个，就是造福万民。
性别，不应该是判断的标准。
如果性别成了判断标准，那只能说明判断标准错了。
那就改变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