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里正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里正娘子早就先一步替维护自己汉子了。
“你要说法我就给你说法。平山家的，你是个啥人自己不清楚啊？瞧瞧你自己，这村里还有比你更埋汰的媳妇儿了没有？看看你这头发，旁人经过不小心撞到你，这衣衫上都能蹭到二两油去炒菜！”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一堂。
也有人继续打趣道：“就是就是，平山家的你也太不讲究了些，自己身上不收拾，比我一个爷们儿都埋汰不说，你自己孩子的裤子都破成啥样了，走在路上都光腚漏风了，都不晓得给补补。”
“你这么埋汰，出去谁敢要你做活啊？唐家大爷在镇上新开了间食肆，你若是去了，可不把人家的客人都吓跑了？”
眼见取笑自己的越来越多，平山家的也躺不住了，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张里正道：“嫌弃我衣衫不干净，那也是唐家的事情，跟你张小河有啥关系啊？”
“不过是个里正，就是个小村长罢了，哪来的这么大的官威呢！”
也有人小声附和道：“凭啥要先挑选我们一波，又不是你家开作坊给工钱呢！”
张里正听了这些话，也没有动怒，只是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去试试，冬日田里没活，有点额外进项也好，但咱们先前那么对唐家，唐家却还念着我们的情，要优先录用我们山湾村的人，是不是读书人说的以德报怨？”
“人家念着旧情，给我们村子人面子，我们是不是也该慎重对待？若我和族老们不事先挑一波，像平山家这样的人去蒙混过了关，结果干活时候只知道偷奸耍滑，最后丢的到底是谁的脸？
丢的不是她一个人的脸，还是我们整个山湾村的脸面！”
这......
众人面面相觑，顿觉张里正说的有道理。
这时，张里正又语重心长地说道：“短短月余，唐家又是修屋又是买山的，一看就是要在灵蒲镇有大作为的。
今日唐家能开一个工坊要是个短工，明日他家就能再开一个工坊要更多的人！你们也不想被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吧？只要先头进去做工的人表现的好，站得住脚，还愁你们后面没有机会？”
“你们啊，要将眼光放长远些。”
一席话，说的村民们再也不敢异议。
“行了，谁要去的再跟我说说，就算我说去不了的人也别动气，往后勤快些了，总归都有机会的。”张里正又补充了一句。
平山家的见众人对自己的撒泼熟视无睹，只好作罢。
可回家之后却是越想越不甘心，眼珠子一转，便决定自个悄悄去试了再说。
万一自己就被选中了呢？
她想到方才村民们指责自己的话，忙好好梳了梳头，又换了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衫，急匆匆就去了隔壁村，花了两个铜板坐上了去镇里的牛车。
等她到了望蒲巷的时候，唐家工坊前面就围满了人。
招工可就在这一天。
平山家想要挤进去，但见外头的人虽围着看，实则都是有排队顺序的，只好也老实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她在村子里可以耍横，外头的人却不会买账，这点也是她受了很多教训后才明白的。
见来的人越来越多，而自己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平山家的不由暗自窃喜。
也就是山湾村那些个傻子还在那听里正瞎扯，唐家可只收十个人，等她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唐家问话的人好似动作很快，没过一会，排在她前头的人就都完成了姓名和住址的登记，这就轮到了她。
平山家的略有些紧张地望着桌子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的真真好看，就是脸色有些蜡黄，笑得也很甜，“婶子好，婶子是哪个村子的？叫什么名字？”
“山，山湾村，叫章秋葵，旁人都喊我一声平山家的。”平山家的说的有些磕磕绊绊。
小姑娘顿时眼睛一亮，然后就开始打量她起来。
很快，小姑娘又笑着对她说，“婶子，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说着，示意旁边那个丫鬟模样的小丫头递给了她一把糖和一文钱。
这是辛苦费？
平山家的顿时喜笑颜开，但临走又有些不甘心地问：“你们是不要我来做短工？不是说山湾村的优先录用吗？我应该是最早来的吧？为啥不留下我？”
因着里正之前的警告，她问的还算客气委婉。
云苓此时满脑子都是她深藏泥垢的指甲缝，以及那头被日头照得反出快七彩光晕的头发。
也不知道这人是多久没洗手和洗头了。
但她却也不好意思直言这一点，只委婉道：“我这人素来看人面相，婶子一看就是清闲的命与我家忙忙碌碌的工坊路数不配，有些可惜了哈。”
“这倒也是，我娘就说我这辈子命好的很，你这工坊既然干活辛苦，那我就不来了。”平山家的扭头走了。
走到半路就将糖纸扔了，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颗糖。
因着嘴里塞太满，她的舌头一时半会没法转开，竟是控制不住流了一串哈喇子下来，当场就引得一个汉子嫌弃道：“快收收你的口水，真脏啊。”
他是陪同自家娘子一起来的，要不是眼疾手快将娘子拉开了些许，这人的口水都要滴到娘子的鞋面上。
平山家的当即就要找这汉子理论，奈何被糖糊住了嘴，只得含含糊糊骂了几声。
字虽听不清，声音却响亮，立刻招来了后头人的注意。
当即有山湾村的人认出她，惊讶道：“平山家的，里正不是不让你来吗？你咋偷偷的来了？你这样可是要惹里正生气的。”
平山家的掩面含糊道：“你认错人了！”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再也顾不得与人争论。
云苓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等到那个出言的妇人排到了面前，云苓便问道：“村里的里正为何不让她来？”
那妇人当即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细细品了一下妇人复述的张里正原话，云苓唇边露出一丝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