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初收到唐家获罪要回乡的消息一样，这一日晚膳后，山湾村的族老们聚在了张里正的家中。
直到月上中天，里正家的烛火依旧还未吹灭。
“依我看，就照着小河说的办。”年纪最大的族老道。
里正大名张小河。
但还有几个族老不同意。
“这不是平白无故得罪人吗，村里人定然不乐意的。”
“就是啊，要我说，反正让她们自己去唐家应聘，能不能被选上都是她们自己的事，咱们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族老们分成两派，各执己见。
他们争论的原因则是张小河提议。
张里正提议村里人若是想去唐家应聘，要先过了他和族老们的这一关，不然就算违背村里的规定，以后村里的大小好事别想沾边。
张里正年纪虽小，但是面对众族老的反对依旧面不改色，没有改变主意。
“我，是大家选出来的里正吧？”他淡淡问道。
“既然我是你们选出来的，有些事情其实我是可以做主的对吧？上回，你们听说唐家是因为获罪才回来的，当即带着各家各户的人来我家施压，要我千万不能同意收留唐家人，那我同意了，也照做了，是也不是？”
有族老便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谁知道他们什么情况，万一犯了大错，岂不是带肋我们？”
“再说，他们姓唐并非姓张，人家儿子早几年就将房子和田地卖了，这村子里都没有他们的落脚地，本也是要离开的。”
张里正脸上满是懊恼神色：“可咱们连收容他们住一晚都没有！事后想想，是我错了。你们也想想从前，人家早年在村里住的时候，可没少治病救人，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去找他家看，也就收个药钱，可从来没收过诊金。”
“到底是咱们村子里对不起人家！”
一席话说得众人老脸一红。
“哎，那时候不是怕嘛！哪里能想到这些。”有人讪讪开口道。
张里正神色肃穆，“正是因为我们村有错在先，但是人家依旧不计前嫌还说要有些录取咱们的人，光凭这一点，你们说要不要先替人家把把关？那些个手脚麻利人品好的可以去，那些个惯会偷奸耍滑的就留在村子里，可别去霍霍人家唐家了！”
“你们现在不重视，等最后出了事丢了人，连带着山湾村也抬不起头来，那个时候你们会不会还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张小河的态度很是强硬，语气里也少了对族老们平时的恭敬。
众族老面面相觑，神色变幻个不停，最后还是全员点头同意。
“那就照你说的办。”
翌日一早，有意向去唐家做短工的村里人，带女儿的带女儿，带媳妇儿的带媳妇，囫囵对付了一口早膳就要去镇子上。
却在村口被张三牛给拦住了去路，说了昨夜族老们的决定。
村民们便浩浩荡荡地去了张里正家。
张里正放下了手里的碗，问道：“你们都想去唐家做短工？”
有些会来事的就问：“里正叔，您这是还没吃完饭呢，要不您先吃，我们晚点再问？”
“哎呦，你家这粥熬的真香，这勺子菜腌得也好，一看就很好吃。”
张里正没好气地白了那几人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乡下人不兴城里人寒暄那一套。”
“里正叔，三牛兄弟说村里决定了，要去唐家做短工的得先过了您这一关？”
张里正点点头，“是，昨夜定下的规矩。”
听到真的有这个决定，村民们很是诧异。
“里正叔，咱们不是不听村里的规矩，而是这收人的是唐家，也不是咱们村定的，您这不是脱......多此一举嘛。”
这人说到最后换了个文雅一点的说辞。
“对，我就是这么说的，你们是有意见？不愿意听我老头子的话？“
说话的那几个忙摇头，“哪能啊，您是咱们村的里正，是咱们全村的主心骨，族老们也相信您，有您给我们参谋参谋，大家都乐意的很。”
也有人小声嘀咕着：“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的好像你同意了我们就能被选上一样，我们自己去唐家问问，你来横插一杠算什么，这不是白白耽误大家的时间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自然也有几个词落在了张里正的耳朵里。
张里正没有去管是谁说的这话，只是问身前的两个夫人道：“丰收家的，大树家的，你们两个是想去唐家做短工？”
两个妇人闻言就道：“是的，里正叔，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统共没有几块地，一家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有机会能去试试，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说着，满脸祈求的望着张里正，“我们能去试试吗？”
张里正望着眼前的两个夫人，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为人都是实在又爽利的，在村子里也颇有些好名声，便点点头，“你们两个可以去，若是被选上了也好好做活，千万别丢了咱们山湾村的脸。”
“我们一定不给村里丢人。”
她们两人开了头，另有好几个妇人问自己能不能去，场面很快就热闹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妇人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我也去，我也去，里正我也要去。”
张里正望向来人，皱了皱眉，“平山家的，你就算了，安生在家猫冬，别出去添乱。”
平山家的听了这话当即就炸毛了，指着最先的那两个夫人吼道：“为啥她们能去，我不能去？看不起谁呢？”
她也不管早晨露水还未散去，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干嚎道：“难道就她们家地少吗？我家也少啊，凭啥她们能去挣钱，我不可以？”
张里正拧着眉道：“你先起来，有事说事，这么撒泼像什么话？”
平山家的嚎得更厉害了，“我不起来，就不起来，今个儿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了，你这是欺负人啊，里正官大压死人啊！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