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时光，原来也不算太慢。我在路府里一人待着，吃了睡睡了吃，眼看着路啸之长大，好像一切就已经定下来，我都忘记了他出生之前的种种波折。
宫中传令说不得宠的皇后召我入宫，明面上是一同见太妃去，好博得个什么孝顺的名，实际就是宫中百无聊赖，只能唤我去聊聊天。
“母亲，我想和你一起去。”
六岁的路啸之已经学会了讨好我的脾气，从小到大我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说来无奈，他这个小萝卜头我还真的不能带去皇宫之中。
“啸之，不能缠着你母亲的！”清宜过来，牵着路以之的小手，将我那憨憨的儿子带走了，“和以之妹妹去玩一下吧。”
看着小东西离开，清宜走过来对我说：“姐姐，我老听奶奶说，啸之这几年都没有得到过你的好脸色，这是做什么。”
姐夫不在，可啸之是你们亲生的啊。
儿子是亲生的，可我们孤儿寡母在偌大的路府，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这些年多少趁着路千夜不在了，上门前来逗那孩子玩的，我都怕他们看着我太依赖面前的小儿子，将他掳了去，做威胁我的筹码。
这些清宜不懂，她有个爱她的人，她在苏府里得路千余的庇佑，是长京城真正活得舒心的一家主母。
只可惜，路千余这两年，纳了一位走投无路老秀才的女儿做妾，而清宜还没有办法改变命运。
“路千余对你可好？”
出门之前，突然一问清宜，她算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直白问话，只是点了点头，欲再挡住我关心啸之，却又没有挡住。
府中多了另一个女子和自己争抢夫君，怎么可能过得舒心，不过是清宜已经有了两个儿女，选择了忍让。想不到六年时光匆匆，就这样在从前看不到的地方，有了很大的变化。
清泠随我入宫去，在宫门处与李玗的马车擦肩而过时，他的马车在后面的宽阔之地调头追上来。
“苏清宵，可是要随蔺皇后给苏太妃请安去？”李玗掀起来马车帘子就冲我们这边大吼，“等着我一块儿去，你一个人进宫去我不放心。”
跟着来就跟着来，吼那么大声，怕是觉得宫门处的侍卫舍人都是聋子听不到的还是怎么样。我掀起来马车帘子狠狠瞪他一眼：“你去做什么！二王爷还是早日回府多陪陪淳于大小姐的好。”
说起来，六年没有迎娶淳于蔚，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想的。大概就是觉得我已经没了路千夜，而蔺蔷成了皇后，她安全了不是。
清泠赶紧忙着将我马车帘子松下来，在此处对吵，那岂不是明日定然成为长京城的笑话。两辆马车陆续进宫去，在皇后宫中停下来，这是我自蔺蔷进宫后第一次见她。
六年之间，我们多是通过密信交谈，信中她无时无刻透露出来的落寞，终于在我见到她的一刻，知晓了那落寞原来真的会催人草草断了生气。
“许久不见，夫人还是当年模样，除了似乎安静许多，并不再有任何区别。”蔺蔷坐在殿堂之上开口时，那样娴淑温婉说话的样子，惊得我抬头多看了两眼，“夫人请坐，不必多礼了。”
她转眼看着随同而来的李玗，忍不住开口问道：“二王爷方才不是还在和陛下一同赏花饮酒的，怎么来本宫这里了？”
和李玺一同赏花饮酒，这六年的光阴，他也就是这样度过。朝堂之上，年迈的国公大人，因女儿连镶入宫做贵妃，撑起了姜洲的丞相之职，也算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官。
“是连贵妃陪着饮酒寻乐的，果然国公爷父女二人，就是李家的福分。”我没想到现在的蔺蔷说话，像极了一个无力改变自己的怨妇，她在信中从未这样酸成醋坛子的，当着面是真的挺直接，“二王爷，可曾见过连贵妃跳舞，那舞姿曼妙，极好。”
李玗只是追着我而来，我与他保持着距离，他倒不在意这个，只是听得蔺蔷一番暗地里讽刺，分明是在说自己，觊觎别人的妻子。
“连贵妃不过因陛下在，当时只作陪多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本王何有能耐，能看到她的舞姿。”李玗也是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撇清，“皇后娘娘在后宫待得烦闷了，也可以找贵妃学学跳舞的，不必大废周章，要苏夫人前来作陪。”
他在护着我，但其中有私心，这会让蔺蔷不开心的。尤其是其中还讽刺让蔺蔷去学跳舞的话，我都怕他激怒了座上人。
“我与皇后本就是好友，王爷不必这样，况且贵妃因会跳舞天生柔媚而得宠，这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想要的。”我赶紧看蔺蔷还算没有气出内伤来，开口弱化他们之间莫名产生的矛盾，“见姑姑，王爷也是有孝顺的道理的，只是下次，不用刻意追着我们而去，外面的人传闲话，我和家里人都担待不起。”
一个失去丈夫的我，没有再能承受流言蜚语的心态，在现今的时代背景下，生而为人不是男子，那就是原罪。
从前我顶天立地要做不一样的烟火，一直在爹和路千夜的庇佑之下，直到路千夜也不在了之后，我生生躲在路府六年，也有人上门挑衅。
而现在还能给我路府几分面子，没有直接将我贬低或掳走，或打压，那都是给的奶奶和千余面子。
还是在男人的庇佑之下。
“清宵，六年了，路千夜已经死了六年，你哪怕接受我保护你也好，我不要你的人，但我要你平安无威胁，可以吗？”
李玗听得我冷冰冰的一番话，心中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我还是会这样执拗地活着。从前和李瑞闹着，后来和路千夜在一起，从不正眼看看他。
因为我知道，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得不到的他捧着，自顾自送上门的他不珍惜，多年一同长大的蔺蔷，还是他亲自做迎后大臣，自己送到李玺身边的。
他冷血的模样，我在蔺蔷的角度，见过了太多次，而他对我还有耐心，那就是因为我手里的铺子和从未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