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灿带着陆晗光换下的衣服连夜去医院看望王勇进。
“老爷子，我来看你了。”回答他的只有机器转化而成的心跳声。王灿坐在陪床的座椅上，像讲故事一样低着声说：”你新看中的人听完你那些可怕的兴趣爱好已经被吓跑了。你说你怎么就讲不听呢。我早告诉过你，留在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只能是我一个。你太贪心了，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没变过。”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王勇进，王灿可以像个疯子一样对着沉睡不起的老人说一整夜的话。“来之前我数了数家里西装和头纱的数量，足足一百三十三件。这还是我来之后的数量，我来这个家之前……散落在外的又有多少件呢？你玩弄了这么多人，明明够本去死了。”王灿把手放在呼吸机上。
玩笑般地，王勇进在这个时候醒了。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王灿，是准备拔掉他呼吸机的王灿。“陆晗光……”王勇进的声音如枯木迎风。
王灿被抓了现行，放弃了拔管的想法。“也对，这么死了岂不是遂了你的愿！早知道这么容易把你气醒，你还投资什么医药公司，我不就是你的人形特效药。”
“陆晗光。”王勇进拿出为数不多的力气，又叫了一遍心中的名字。
“他才陪了你几天？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我要你看着我拿走聚荣，拿走你的一切。我要你亲口承认我才是你唯一的接班人。”
“你……靠过来。”王勇进还是很虚弱。
王灿照做。
“你和他一样，永远……都是我的……玩具。”
王勇进的话像是剪断了王灿的理智神经，他突然大吼，“啊！你起来，你起来玩啊。”一会又说着，“你去死，去死，去死！”
“咳咳，咳咳咳。你要接班，我的条件不变。”
另一边。
陆晗光按门铃，余韶羽透过电子猫眼看了看，“怎么又忘了带钥匙？”
“掉了。下次去配一把新的。”
“不如你换密码锁吧。”
“密码锁不安全。”
“世上哪有绝对安全的东西。对了，光启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余韶羽等了半天也不见余光启从陆晗光的身后冒出来。探出门左右张望了一会，还是不见人影。
“他没打电话吗？”
余韶羽关了门。“你们两个搞什么，别想串通起来骗我啊。”
“他今天不回来了。”
“不是。那我弟呢？”余韶羽一面问，一面打电话过去。
霍骥野房子租得近，两人早都到了。
这是一栋两层的普通住宅，没什么特别之处。一层放了一台跑步机，霍骥野
从进门开始，霍骥野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余光启跟在身后，气氛跟着跟着就变得有些尴尬。
“我们上楼吧。我本子在楼上。”霍骥野迅速带余光启去了二楼。
二层有两间房，霍骥野并没有把余光启带进卧室。
“你在这看剧本。”
霍骥野从最下层抽了一本给他，“这本还算新。”
余光启看了架子上的书，一共三层，上面两层全是杂志，最下面一层有一些入门的表演书。余光启接过剧本，又听霍骥野说，“你没演过电影。所以我只能找几部你最近播的电视剧看。”
余光启被他这么一说，给自己找台阶。“都是些偶像剧，体现不出我的演技。”
“那是因为你接不到好本子吧。”
“谁说的。《天大的幸福》听过没，年年重播年年有人看的好剧，我演的。”余光启一边说一边翻霍骥野递的剧本，还开玩笑说：“你的本上怎么还有第二季的东西，这样算不算泄密妈吗？”
“你的本子到哪里？”《人格》这种模式大概率是要边拍边写的，刘家人的剧本确实应该比其他人要更加丰富，有更多的伏笔和空间。
“就凶手推定啊，最后结局可以抓我，然后遗嘱那里也可以推我出去。”
“就两个点？”
“你想太多了，有郭准和佟之予在，大结局肯定猜他们，遗嘱戏也轮不到我。一个点都没有咯。”
“你想演吗？”霍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一本剧本，在手上翻啊翻啊。
“当然啊，遗嘱戏和结局多精彩啊。如果选我，那我妥妥的白切黑，黑切紫，紫气东来……”余光启把本子放下，开始胡说八道。
霍骥野卷本子就给余光启头上来了一下。“说的什么东西。”
“你怎么和晗光一样，喜欢用剧本打我头。”
“我真想把整本都敲进你脑子里去。”霍骥野翻到了一个可能是伏笔的地方。“你看这里，分遗产前，刘震云想过派刘震名去调查韦康。”
“哇，这本都写满了。”余光启被霍骥野写下的注解吸引，“怎么这本上面没有。”
“看你的别多问。”
余光启仔细看霍骥野翻开的那一页，“哦——你说的地方也是选择支，郭准那么会抢戏，肯定自己来调查啊。”
“你会演，他就抢不走。”霍骥野说得胸有成竹。
“你没事吧。人家刚拿了奖，多的是人支持。就算我承认你比我演得好，你也没他演得好吧。”
“谁告诉你的。郭准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什么手下败将……”余光启话说了一半，余韶羽的电话打来了。他立马做贼一样对着霍骥野比手势，“嘘。”
“喂，姐。”
“这么晚不回家，你人在哪呢。要不要我去片场接你。”余韶羽白了一眼陆晗光，言外之意是，千万不要让我套出话来，不然你死定了。
想不到余光启实话实说。“我在霍骥野这里呢，晗光到家了吧，他没和你吗？”
“说什么说，你们吵架也不要把我当成你们两个的传话筒。”
“我们没吵架，他说他要回来住，让我一起回去。”
“然后呢？一起回来就一起回来啊，我随时都能走，把房间让给你们不就行了。”余韶羽还沉浸在自以为正确的猜测中，没领会到余光启的言外之意。
“那他又给不出答案。我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以后还怎么住在一起。”
余韶羽瞬间懂了。“那你不能住我那？我现在就来接你。”
“姐，我们就是讨论今天拍戏的内容，还有以后的表演方式，没什么可担心的。”
“谈表演？你很爱表演吗？余光启你……你写歌有那么用心吗？”
“姐，你别逼我了。”
余韶羽转换了语气，“在外面过夜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马上打电话给我，知道了吗。”
余光启挂了电话，“搞定了。”
“所以你只是把表演当作跳板？”刚才两人站得近，姐弟的对话霍骥野听得一清二楚。
余光启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从小就开始演戏了。我只不过更喜欢音乐，喜欢唱歌而已。”
“而已。”霍骥野重复了余光启的句尾，“就因为你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你的表演才会分裂。像你这样的人越多，大众的审美就越低，一降再降，才会觉得郭准那种人的表演也能拿奖。”
“你在说什么啊，郭准的奖又不是我评的，是评审投票投出来的。”还有什么能说，还有什么能说，余光启的脑子飞速运转，对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恨郭准，但是你看不起观众，就不是一个好的演员，就连《人格》的剧情怎么发展，也是靠投票决定的，观众投票！”
余光启不明白，霍骥野为什么变得这么敏感奇怪。而且他自己不也是半路出家，模特转行吗。
霍骥野摸着头打断余光启的话，“行了，你别再说了。我们开始吧。”
“开始，哪一段？”
“就这段，我来调查你，你发现了。故意勾引我，想把我吓跑的那一段。”
“会拍吗？我觉得不如练分遗产前的这一段群戏，估计明天就得拍了。”因为拍摄现场的玄学事件，导演临时改了部分拍摄计划，所以他们先前的排表只能当作参考，也不排除为了赶进度熬大夜的可能。
霍骥野罕见地没有马上否定余光启的观点。“你说得对，我可以教你表演，却不能左右观众的投票。你是偶像出身，熟悉这些东西，有什么办法能够操控观众的投票。”
“花钱买票什么的吧。我没做过，具体不清楚。”
听到“花钱”，霍骥野知道他解决不了。
“不过如果你和编剧关系好，让他帮你多加点戏，把你写成一个可爱迷人的反派。那时候观众自然就愿意多投你，多看你。”
霍骥野听完，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人格》的编剧，有百来个吧。”
“当然了。听说项目四分之一的钱都花在编剧身上了。”
霍骥野点点头，“你说得对。”
余光启双眼一亮，向霍骥野凑近。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应和自己。余光启脑中闪过一股冲动，他甚至想象着，“你说得对”四个字，会不会是霍骥野的独特暗示。
霍骥野吓得本能地退后，撞在书架上，高层的杂志落下，书脚随机地砸在他身上。霍骥野护住头，一阵稀里哗啦里冒出他愤怒地质问：“你干什么。”
“没什么，吓到你了。”余光启没料到霍骥野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和他们在换衣间的时候差别太大，割裂感强到余光启无法忽视，只能自我催眠气氛没到。
“你离我远一点。”
“我是想……你知道我们后面……如果，我是说我们能有很多对手戏。有些过于亲密了，我……”余光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表达在某条支线里刘震名和韦康两人有着不健康的亲密关系，或许他们可以由此开始。
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余光启尴尬得想找点事做，蹲下身开始收拾一地杂志。“这是什么？”
“日记本。”
余光启想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刚才的尴尬，“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他的话传入霍骥野的耳中，回荡在他的大脑里。霍骥野清楚地知道，在外面的那个不是自己，而是谢冠黎的意识。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鬼压床，醒着，却起不来。上次睡着之前，他发现自己能够记住转换瞬间发生的事。很短暂，很模糊。但是霍骥野心里清楚，只要自己愿意，记忆里的画面会变清晰，时间会变得更长——这是以往转换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霍骥野仍不清楚频繁地转换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也不知道下一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
有机会就得抓住！是余光启的玩笑话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记得杂志落下的时候，谢冠黎护住了头，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清楚头部的伤是转换的诱因。来不及想这么多了，“不能看！”
霍骥野抢过日记，“没什么好看的。”
余光启难得露出“邪恶”的笑容，“行，我知道。理解，理解。那我们开始吧，你想演哪一场。哦，不对，你想教我演哪一场。”
霍骥野说，“把你手上那本给我。”
余光启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剧本，“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当然不一样。我这本注解多，你多看看对你有帮助。”
“那一开始给我多的那本不就好了。”余光启抱怨。
“你现在在是在质疑老师的决定吗？”
余光启扯出笑容，“是。老师好好教，学生好好学。”
两人说了没几句，霍骥野突然打断问：“你那组照片，拍完了吗？”
“拍完了，很快就拍完了。都说我镜头感很好，动作表情很到位，感染力超强，很出片。”
“夸你两句尾巴上天了。”
“是是是。不敢在前名模面前放肆。都是老师教得好，学生有样学样，照猫画虎。”
“真不心虚啊。”霍骥野笑着，竟不自觉摸了摸余光启的头发。
“不是心虚，是谦虚。说出来不怕我怕打击你。据现场反馈，其实我应该是青出于蓝。”
余光启仰起头，霍骥野的手顺着头顶滑到前额，一个让人舒服安心的弧度。
“哦？把你作业交上来老师看看。”
“你真的没看过吗？”余光启真挚的双眼里藏着些许狡猾，些许明知故问。
他，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