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涉及的演员多,大咖也多,为了协调大家的时间,各方面都花了不小的心力。趁着主演们都在的时候,总导演聂伟平打算先把群戏集中起来拍干净了,剩下的变数不大,有什么突发情况处理起来不会那么复杂。
演员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总导演聂伟平给郭准塞了个红包,“开篇就躺了,拿点红的压一压。”然后对大家发话到,“各部门准备。”
录音,摄影,灯光……各部门都准备就绪,演员们也都就位。郭准往床上一躺,做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一幕的开场,是要以俯视的角度,拍摄刘震名得知刘继业突然死亡以后赶回家中的场景,然后由近及远,由小及大把刘家所有人呈现在画面中。这是全篇的开幕,霍骥野压力很大。霍骥野把手按在胸口的胸针上,心里默默祈祷。
“Action!”
刘震名入画,开门进屋后是客厅的大理石路和螺旋的台阶,这一段路他没有外化的台词,甚至导演要求他尽量不要因为快走或快跑而刻意发出些喘息声。幸好对于肢体的控制霍骥野比较擅长,动态的形体,肩膀的高低,呼吸的起伏,任何可能的表现方式,他都呈现地非常小心。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发出一阵拉扯声。
“怎么回事。”聂伟平从导演椅上跳起。
“搅片了!”
“搞什么,赶紧弄好了再来过。”
再来一遍,刘震名不是在刚入画时发出声音,就是在上楼的时候差点摔倒,总是达不到第一遍的呈现的那种效果。聂伟平知道这是锚定效应在起作用,整个场地几百号人都看到了第一遍堪称完美的呈现,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有瑕疵的表演过了。
“再来,继续,继续。”聂伟平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多,手指都快搓出火星了。
来来回回爬楼对霍骥野来说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一直把时间浪费在这一个镜头上,对他的精神也是不小的消耗。休息的空隙,余光启还跑过来给自己擦汗加油。
“别紧张,你表现得很好,保持住就行了。导演不也没在你的表演上挑什么大毛病吗,出师了,出师了。”
余光启刚一说完,饶仁辅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哎,别说不吉利的话。”余光启包住自己的嘴巴,饶仁辅年纪大了,大概是把“出师”听成“出事”了。
余光启也能理解。“不信佛,不言佛。”干他们这一行的,不管心里信不信这些,最起码嘴上是不会明说的。再者说了,饶仁辅是圈里有名的讲究这一套的人,就没必要惹前辈不高兴了。
霍骥野拍了拍胸口的胸针,“行了,我去了。”
饶仁辅随口问了一句,“他的胸针是后来加的吗?”
余光启摇头,他可不清楚。
“再来,Action!”
霍骥野牟足了劲,脑子里不断重复自己设计的几个要点。左脚,右脚,沉肩,……他一遍在心里数着这些点,一遍祈祷着:过,过,过。然后意外就发生了。在他马上就要走到楼上房间的时候,他把手往扶手上一放,本想凭着扶手的借力让双腿更好发力,没想到手底下一打滑,连带着脚下的台阶也没踩住,整个人从三十多阶的楼梯上摔下来。
缓冲!
保住脸!
保住腿!
“霍骥野!”余光启一个箭步冲上去,跑出了人生五十米内的最好成绩。
余光启也不管滚落的霍骥野会不会伤到自己,毫不犹豫往台阶上跨了一步。站稳弓字步后,他才双手向前试着找时机接住男模先生。
幸好霍骥野四肢生得长,在后仰之前扒着栏杆有个缓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还来不及护着脸护住腿,只觉得后背撞在什么条状物上,紧接着好像有一双手拖着自己。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有明显的失控感和下坠感。
“嘶。”余光启在他背后,冲击的力道比想象中大得多,他已经把小腿往前尽量增加和后背的接触面积,手也第一时间跟上了,但仍旧被撞得站不稳。他咬着牙强撑,在完全接住以后双手往前轻轻一推。
霍骥野感受到背后的推力,立刻重新找了抓手点,顺势站起身来。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不幸中的万幸,霍骥野只是破了点皮,流了些血。
“医疗组!”聂伟平立刻喊了医疗组。开工第一天就见红,不是什么好兆头。
余光启手崴了一下,第一时间上去关心霍骥野,“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头,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导演。随时可以继续。”霍骥野说完还当着大家的面原地蹦了两下。
楼下动静不小,楼上房间里的演员都闻声聚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聂伟平甩甩手,“算了算了。让他们先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大家休息半小时。”
谁曾想郭准一下楼,在几乎相同的地方也差点滑倒。幸亏佟之予在背后及时拉了他一把,才避免意外再次上演。
“哎呀,好吓人。”曲如柔叫出声来,在场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今天怎么这么不顺。”
饶仁辅走到聂伟平身边,悄声问,“是不是开机的时候没弄好。”
“请的都是老师傅,错不了。”
饶仁辅又问:“那就怪了。郭准属狗的?”
“都查过,犯冲的都穿的黑衣服。”
“霍骥野呢。”
“他啊,属蛇的。”饶仁辅想起霍骥野身上带的胸针,上大下小,呈固守之势。“不对劲。”
恰好工作人员跑来报告,“聂导,初步检查只是些皮外伤,他本人也表示可以继续录制。”
聂伟平说,“知道了,花点心思盯一盯,晚点送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饶仁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霍骥野面前,“没事吧?本命年还是要更小心些。”
“饶老师,我今年都二十五了,不过我还是会注意的。”
“二十五,你属龙?”
“是啊。”霍骥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给了饶仁辅多大的冲击。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办事这么不仔细呢?”饶仁辅说。
“饶老师,我没事,真没事。你看……”说完霍骥野又想原地起跳,被饶仁辅果断地阻止了。他朝着聂伟平摇摇头,聂伟平立刻走过来。“谁做的背调,连生肖都搞错了。”
聂伟平眼睛在霍、余两人间看来看去,“什么搞错了,谁搞错了?”
“这个娃娃不属蛇,他属龙。狗龙冲!这能不出事吗。”
聂伟平追问霍骥野,“你属龙?”
“是……是啊。”霍骥野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在饶仁辅眼里有多严重。
“那你资料里怎么说你属蛇?”
“资料?我给的属龙没错啊。”霍骥野觉得莫名其妙,但对方是导演,他语气有所收敛。
聂伟平拿出手机,搜了百科,百科上确实写的属蛇。他突然想起,原本霍骥野参与的是警察梁路的试镜,阴差阳错之下演了刘震名。资料是自己让人随便印了拿去给胥旋朗看的……这么一算这事还是聂伟平自己的过失。“哎。那现在怎么办?”
“让他把这套灰色的换了,用黑色——这胸针是你自己戴的?”
“和服装沟通过,他们同意了。”
“心思全都花在这种事情上面,什么都不懂。”
余光启小心地开口,“饶老师,这有什么问题吗?”
饶仁辅缓缓道来。“人演戏,鬼看戏。开机时这些好兄弟受了四面香火,吃了供果猪头,那就算是请了他们来。结果在他们面前演一出龙狗相冲,相冲必现兵刀血尸,小打小闹,又岂能让它们尽兴?以假乱真,岂能叫它们满意?”饶仁辅说着还指了指霍骥野自作聪明加的胸针,“这个东西朝上摆。上为固,取点睛之意。你是要冲死自己,还是想冲死郭准?”
几人站在一边说了这么久,对话内容也通过周围的工作人员一圈一圈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曲如柔和郭准的耳朵里。
“这都是迷……”霍骥野话没说完,余光启赶紧掐了他一把,抢过话头,“那,老师,现在要怎么补救?”
“赶紧去换衣服,换造型。”聂伟平发话。霍骥野这套灰色造型,属于聂伟平镜头语言的一部分,为的是在一众黑色外套下凸显出刘震名被孤立的家族地位。这一点在沟通会上他也向各位主演强调过。
“不必了。”先不说有没有霍骥野的尺码,就算有,临时拼凑的也肯定不如精心准备的。再说这一套是赞助商指定的,说不好还会产生其他的纠纷。饶仁辅不是没遇过这些烂事,“把胸针倒个个,下为破,先破了龙眼。再叫人找一条带虎纹领带给他换了。”
霍骥野只觉得饶仁辅神神叨叨的,比起演员,更适合去做道士。
“马上去。”副导演接到命令,立刻协调服装组。
“一会都弄好了,先不要让郭准他们进来,单拍几个镜头试试。”
“拍的时候不要拍到完整的双眼。”饶仁辅嘱咐。
换上一条黄黑相间的领带,霍骥野单独拍了几个镜头。现在没人在乎他的演技。导演关心的只是他的眼睛和安全问题。霍骥野来回走了两趟,还算顺利。
“好,让郭准进来试试。”
聂伟平没等来郭准,却等来副导演告诉他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聂导,外面说开机那会用的红布不是正红。”
“什么?不是正红。什么叫不是正红,你告诉我什么叫不是正红。谁,这点事都办不好,存心触我霉头,还要不要拍,还拍不拍了!谁,是谁,找出来给我开了。”
“人已经找到了,是个色弱,童奇那一组的。”
“男的女的?”饶仁辅问。
“女的。”
“伟平啊,不如这样……”饶仁辅给聂卫平出了个主意。
聂伟平如获救星,“赶紧的,把那女娃娃找来,再把那台摄影机架在空房间里,再放个苹果箱。对了,要隔音好的那种。”
饶仁辅点点头。
买红布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低着头站在聂伟平面前,红红的眼角已经哭过了。余光启好心地给她递纸巾。
“你叫小晴,童奇介绍来的是吧?”
“是。”
“你不要紧张,眼泪擦擦干净。一会有人把你带到去房间里,你就坐在里面的苹果箱上,有个镜头会对着你拍。不论你做什么,人不要离开苹果箱。一直到机器里的胶片都用完,能做到吗?”
“我……我……”小晴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除了我我我就是对不起,没办法与人沟通。
“你不答应,我的戏拍不成,第一个解雇童奇;如果你答应了,我非但不怪你,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这不好吗?”
“我……我……”
聂伟平头一扬,立刻来了两个壮汉架着小晴去了布置好的房间。
年轻的小晴被两人压在苹果箱上,拿红绳把她的手脚和箱子绑在一起,开了摄影机,逃难一样锁门离开了。
安排完一切,时间也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聂伟平一扫刚才的阴霾,脸上重现威严,“各部门准备。”
一众演员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余光启更是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论真假,戏还得演。
“Action!”
刘震名急匆匆地赶回家,两鬓涔的汗也顾不得去擦。利落地上了楼梯,推开房门喊了声,“爸,我回来了。”
“好,过!下一场赶快,抓紧时间。”
刘继业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般。刘玉怜率先开口,“你回来了。先去把衣服换了。”
“妈,我爸走了,你让我先去换衣服?”
“震名,你从外面赶回来,先去换身衣服,我们都在这呢。”刘震云附和到。
“你们什么意思,我看看我爸怎么了,一个个把我往外推。是不是我不问你们还不打算告诉我了,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我是吧。”
“你爸已经死了,躺在这里跑不到哪里去。你回来除了让公司蒙受损失还能改变什么?他能活过来跳起来吗。穿得什么样子,还以为有多大的喜事。”后两句是佟之予临时加的,导演并没有喊卡。
“你说什么,你这个蛇蝎女人,爸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刘震名被踩了尾巴一样地暴跳如雷,他没办法对一个把生死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的人和和气气,甚至不想承认她是自己的妈妈。
刘震云出手拦住弟弟,“干什么,让下人看笑话。”
曲如柔可算等到第一句台词,进入情绪后接了一句,“你们都少说两句。”
场面僵持不下之时,大厅里传来一个没心没肺的声音,“听说有人自称是我的父母,人在哪里啊。本少爷回来了,钱又在哪里啊?”韦康穿得花哨,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肆无忌惮地说着。
“Good,Good,过!过了!”
现场传来一阵呼声,然后才是,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