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启看到陆晗光出现，立刻跑到他身边，关心地说：“晗光，你回来了吗？”
余光启的靠近在陆晗光眼中像是个受了欺负委屈告状的孩子，尽管余光启本人可能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手有没有受伤。”
余光启终于意识到陆晗光眼中的凶色，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晗光你干什么，霍骥野没做什么，他不是故意的。”
余光启每每为那个模特辩驳一句，陆晗光心中的怒火和怨气就多一分。他抬手就是一记闷拳。
“喂，晗光。”余光启立刻横在两人中间，张开双手呈现出一个大字型。陆晗光现在的心情该如何形容？明明霍骥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一个字都还没说，余光启已经护上了。陆晗光宁愿现在面对的是余光启的背影——是，他已经失去理智。没什么比亲手触摸到余光启的身体更让他感到宽慰的了；也没什么比亲眼见到余光启为别人拦住自己更让他感到崩溃了；没什么比亲耳听到余光启的辩驳更让他感到无力了。
“我们刚刚只是在对戏。”余光启哪里知道短短几十秒陆晗光有那么层次分明的心境变化，他只想着怎么简单有效地阻止两个男人更进一步的互殴大战。
陆晗光把余光启轻轻推到一边，“别说了，我都知道。”他只希望余光启不要在他面前，为别的男人撒谎圆场。
霍骥野也不含糊，看出陆晗光还想上来招呼自己的时候先下手为强，还了一记重拳。“教训我，你还嫩了点。”
“是吗？”陆晗光还以颜色，被霍骥野挡了下来。显然，事态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了。余光启没想到两个人都这么冲动，他甚至没有一星半点考虑到陆晗光的心情。
“霍骥野，晗光他误会了。”
“晗光，我真的没事，你看。”
余光启像是夹在两人间练手过招的木桩，难免被快拳祸及。他想把一切解释清楚，这真的只是一次意外，一个不小心。而陆晗光的目的早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泄愤。“这一拳是打你天天跑去打扰他们两姐弟，这一拳是打你扮小丑，这一拳是打你半夜让他骑车出去找你……”
曲如柔因为陈斌的关系，走得最晚。“哎，来点扭伤的药。”
这位正在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抬头，“呦喂，柔姐。哪伤着了？”
曲如柔拧过右脚跟，露出纤细的小腿，“没什么，刚才在台上站久了，抽筋扭着一下。”
“吼吼吼，要我说你们也真是辛苦，刚还有一个来拿药的，现在你也扭伤了。”
“哦，谁呀？”曲如柔只是假装客气地多问一句，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好像是姓余，就一开始坐在那大高个旁边的那个，你还和他搭戏呢。”
敏锐的第六感催促她快快迈开脚步，于是她就看到了三人争吵，两人互殴的混乱一幕。不光是曲如柔看到了，她的手机也毫无疑问的，看到了，记住了。
争吵似乎越来越激烈了。
陆晗光每一字每一句，听起来是在教训霍骥野，实际上是说给余光启听的。我什么都知道——陆晗光只是想向余光启传达这一个信息而已。
他什么都知道。余光启听得到，当然也听得懂。在乱战之中，余光启握住了陆晗光的手腕，“晗光，我们回去吧。”
他的平静平息了两人的胜负欲。然后余光启抬起头又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曲如柔急跺脚，碍于距离原因，收音并不清晰，随便挂阵小风，她的耳朵就别想听清三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最高的那一位先离开了，剩下的两个人站了好一会。
陆晗光的脸上也挂了彩，他回应到，“我还得去拍戏，下个月再来看你。”
“脸都成这样了还拍什么戏，你可是我的经纪人。不拍了。”
“不拍不行，签了合同的。”
“毁约了。”余光启摸着他的脸，陆晗光一点也不知道痛。
他摇头，“那把我们两个一起卖了都赔不起。”
余光启在忍耐，嘴里却还开着玩笑，“我们不按瘦肉卖，按排骨卖。”
陆晗光终于被逗笑一次，“开始自己做菜了？”
余光启在忍耐，“是啊，我们回去吧。明天我亲自送你去剧组。”
陆晗光握着余光启的手，给他搓暖捂热，答，“用你的‘诅咒骑士’啊？”
曲如柔调整了位置，这下可以清楚地录到声音了。
余光启甩开了陆晗光的手，“我姐说的没错。”
陆晗光不解。
余光启接着说，“我说过我喜欢烟火吧。”
陆晗光觉察到余光启的情绪有些不对。他小心翼翼地应声，“对，你说过。”
“一根被摆在店里售卖的烟火，可以被所有人喜欢。但它只能被一个人买走。买走以后，它多希望在某天夜晚，点亮天空，取悦那个人。”
陆晗光想用拥抱去阻止余光启继续往下说。因为凭着这些年的相处，他不可能不知道余光启在暗喻着什么，也不可能预见不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面对陆晗光目的明确的拥抱，余光启丢了魂一样，鲁莽而毫无准备地迎接。两幅温热的身体撞在一起，没有一点火花可言。余光启顾地说下去，好像一台失控的机器，不接收任何外部的指令，也不受任何外界的刺激，不做反应。仿佛是触发了某种早已设定好的模式，只有执行一条路。“可是它的期待落空了。它只是被当成佛像一样，被虔诚地供奉着。”
陆晗光急了，他从未见过余光启这副近乎于自暴自弃的样子，他双手在余光启的背上来回拍摸安慰，“光启，不说了。不说了，光启。”
“它好想靠近那个人，可每次靠近，下次就会被捧得更高。以至于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了。”
“不是的，光启。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去。”
余光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情绪崩溃，伴随着呜呜的哭泣声，眼泪一颗颗从眼里不断冒出来。
陆晗光正打算叫车回去住所，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他拿起来一看，一个足以击倒他的数字映入双眼：
00：00。
十二点的警钟敲响，他的放风时间结束了。陆晗光的冲动和理智还在较劲游移的时候，一个电话进来，是王勇进手底下某个佣人的声音，“贵宾，老爷让我提醒你，八点钟方向有人在偷拍。”
陆晗光猛地朝曲如柔所在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嗖”地窜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你们别乱来，有什么冲我来，别动他。”
余光启哭得情真意切，抽泣还不能完全自止。他几个字一抽地问，“怎么了，唔，晗光，唔，什么事。”
陆晗光一脸急迫，双手搭在余光启的肩膀，说：“一会有车会送你回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晗光，晗光！”
“听我的！”
余光启望着陆晗光的背影，烟火再一次被供奉在高台上。
陆晗光对着电话警告，“我现在立刻回去，让人把那个人手里的东西删了。”
“老爷不做违法的事。”
“这话你自己信吗。”陆晗光朝着黑影逃走的方向锲而不舍地追着，突然一辆车停在他面前，“贵宾，时间到了，我们送你回家。”
陆晗光对着车门踢了一脚，“那视频就是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如果那个人今晚就放上网曝光怎么办？”
“贵宾，请您清楚一点。这对您来说是定时炸弹，对老爷来说，什么都不是。”
陆晗光没时间判断他的话是不是双关暗示，他只希望早点解决，不要伤害到余光启。“是，对我来说是个定时炸弹，等它炸了我要这车上的一起死，我要拉着《贪生》一起死！马上给我去查！”
那佣人扶着耳机不知道冲谁点头，“老爷说交给他来解决。”
陆晗光不情不愿地上车，车门一关，油门一踩，那佣人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只要今晚的事不再发生。”
曲如柔拍到了足够的素材，回到保姆车上慢慢欣赏。虽然刚开始三人的片段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最高的那个人就是霍骥野。可后来的部分因为改变了拍摄距离所以可以实锤就是余光启和……曲如柔上网查了一下，“陆晗光。原来是他的经纪人。”她这双毒辣的眼睛，什么情丝暧昧都逃不过。“经纪人和手下的艺人……真是近水楼台呀。”
“小曲，谁的什么八卦笑得那么开心呀？”
“没什么，经纪人和艺人在一起了而已，平常得很。”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瓜呢。”
曲如柔没回话，自言自语了一句，“好钢用在刀刃上。”
她的经纪人显然更在意郭准和陈斌，“小曲，郭影帝和那个红得发紫的小生陈斌，怎么样了？”
“郭准的影帝十有八九是买的，只不过他现在和佟之予那个老女人打得火热，不肯理我。至于那个陈斌，简直是个女人就可以，技术又差时间又快，供出来的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野模十八线，关于卢米的事是一个字都没提。”
“估计上面让他不要说。那我们可得小心了，我查过了，卢米拍完《春之芽》还是有机会能够进《人格》剧组的，万一他们旧情复燃，给个角色营销一下，我们就危险了。”
“胥旋朗这个痿君子，既然不肯给我独家合约，就别怪我两头吃。”
“你想吃《贪生》？还有——你说的伪是哪个伪啊？”
“就是那个猥琐，萎靡，伪善，什么词按在他身上都不过分。”毕竟得不到的诋毁也很正常。“给我放《贪生》发布会的回放。”
“好嘞！”
说完了陆、余、曲三人，霍骥野又是怎么一句话不说离开的呢。曲如柔没拍清楚，那就只能让霍骥野自己来说。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陆晗光又给了自己一拳。霍骥野看着他手上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表，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于是两眼发昏，耳鸣声声。
“陆晗光，我对霍骥野……就像是以前见一个爱一个一样，三两个月就没兴趣了。你没必要误会，也不需要把他当成你的假想敌。因为时间一到，我就会找到下一个目标。这些你最清楚了，对不对？”
陆晗光确实清楚，余光启并非没有这样的前科。但他从来都是过过嘴瘾，过过眼瘾。三个月热度一过，就能完完全全地抽离自己，投入到下一段一见钟情中去，如此反复。只是这一次，陆晗光没有时时陪在他身边，没有时时掌握情况，所以难免有些慌乱。现在余光启当面说穿，陆晗光当然是相信的。
可惜清醒的霍骥野早就被余光启等同于“只是玩玩”的话击穿了心防，他胡乱地挥拳，强硬地说出，“你根本不懂演戏。”此刻他明明是如假包换的霍骥野他自己，却不知道为何有了些许谢冠黎刚才弥留的记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到底是想要欺骗谁。是要让余光启早点对自己失去兴趣践行他刚才说的话吗？还是霍骥野欺其实在欺骗自己，还困在谢冠黎的角色里没有醒来呢？
可是醒来又会改变什么吗？
霍骥野只觉得挥出的两拳不能解气，再抬手却又没有力气。逃走就好了，有烟酒就好了，什么都不去想就好了。可惜霍骥野没听到那个关于烟火的故事，否则他就会明白，自己在余光启心中，保质期或许更久。只要他留下来听到余光启关于“瘦肉排骨”的笑话，他就会想到余光启为他尝试做菜的愚蠢模样；只要他留下来听完余光启的“烟火演说”，他就会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的分量，只要他……可惜，霍骥野每每遇到自己难以承受，不愿承认的事，总是用逃避解决。头部受伤住院时是这样，“漾钻”被张慕一抢走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我说过我喜欢烟火吧。”余光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