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在家门口的窝边呢喃细语。
我充耳不闻。
它不舒服了,气得绕我家睡房窗户飞旋。
起飞时,高亢嘹亮,急促尖叫,它在呼唤与老婆酣战后的我快点起床,要回娘家了。
家燕是玄鸟。它炫耀栗红色的前腰,乳白色腹毛,互相推拥的不整齐的后胸横带。
我视若无睹。
它气得尖叫。
老婆闻声推我,然后起床去厨房。
我起床后与乖乖女诗馨在洗脸间争厕所。
阿英把葱、明矾、艾叶泡好的水端来,让我们漱口后洗,说是能洗去污秽,洗去晦气,人变聪明。
我们争着洗。
洗完脸,阿英说不行,还要洗手臂,水抹脚,从大腿开始。
不要只洗洗手,告诉水了事。
我与仔仔重洗。
洗完圣水,我把水弹到仔仔脸上嘻笑道,仔仔变聪明喽!
诗馨歪开头,随即蹲下,用手把水甩到我身上尖叫,阿爸变聪明喽!
别闹了,来吃早餐,别把水洒到碗里。
我们停止闹腾。
吃了阿英煮的凤凰蛋葱玉面,阿英进睡房为我们拿来一兔一马图案的香包,塞进我们的口袋。
我们唱着《回娘家》去市场买鸡鸭。
阿英要我们在菜市场路口等,里面脏乱差。她买好后来找我们。
市场路口,房前屋后,大街小巷,摆满中草药地摊。
端午节,在我们丹桂也是药王节。
神农尝百草,什么是药,什么是菜,什么是药膳,代代相传,在集市互换有无。
岳母岳父,都年过花甲,白发争先恐后涌现。
以前去了外婆家,诗馨总要为姥姥姥爷拔白发。
姥姥被拔了几根就疼得出泪花反对,说是越拔越多。
据说蒺藜、何首乌可治白发,我从地摊上恰好有这两味药的卖主那里,连同竹篓买了下来,送给娘家泡酒喝,作茶更好。
看见棕叶,也买了一竹篓。
仔仔从口袋里偷偷掏出骏马香包甩动,一不小心,甩在地上。
阿英怒吼,叫你藏在口袋里,就是不听,香包成臭包了吧?
仔仔弯腰捡起,噙着泪水,拍打香包。
我吹吹香包,做着鬼脸说,垃圾吹跑了。
我把我的香包交换给仔仔,喊到,兔马开始赛跑比赛喽!
仔仔眨巴眼笑了,迈着鸭步,努力跑到我前面。
阿英气鼓鼓嚷嚷,还笑,还跑,小心摔跤!鼠蛇一窝,还兔马赛呢,都是你惯坏的。
香包里的薄荷凉香驱赶着爱子心彻的刺耳声往前追。
刚进娘家,雨劈里叭嗒凑热闹。
诗馨上了楼梯又下楼去用手接雨,说是洗手手。
阿英在后一拦,仔仔想躲开,摔到了雨地里,嚎啕大哭。
姥姥听到哭声,在走廊外吼,喜雀叫,好事到,乌鸦哭;不祖福!
我抱起仔仔往楼上走。
姥姥拿来一套刚为仔仔买的新衣裤换上。
她对姥爷说,我昨日坚持买,买对了吧?
姥爷笑了,你是神仙的姐姐,肯定算得准!
为仔仔换好衣裤,来到厨房,她问家英买两篓猪不吃的猪菜干什么?
我指着一个篓子,诺诺说,这一篓是粽叶。另一篓是治白发的。
岳母奚落,你想做斗篷生意啦,这明明是打斗篷的苦竹叶,粽叶是箬竹叶,要大很多。真是瞎眼狗!
她要我赶快丢到楼下垃圾池里去,那么多火牛、蜗牛,还有那么多黑点子,别坏了家门!
我下楼把苦竹叶倒掉,进厨房杀鸡杀鸭。
杀好鸡,我一手攥紧翅膀要杀鸭,仔仔要去扯鸭腿。
鸭哀嚎着,蹬腿,喷屎。
仔仔揉着眼睛,坐在地上哭。
我把杀了的鸭丢进脚盆,放下刀,去拉仔仔。
岳母门闻声进厨房,看见鸭子嘎嘎叫着在惊飞,鸭血满地画桃符。
她嘴里哇哇叫,比鸭子还惨,净添乱,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左拦右截,把鸭子踩住,提回脚盆,一刀把鸭头剁了。
鸭血飙到她嘴里。
她嘴不停地喷着鸭血,送什么鬼鸭,不如买鹅,送老娘驾鹤归天!
阿英放下进在褪毛的鸡,用毛巾帮阿妈擦拭,笑着说,我们清河血鸭谁不想呷?过端午不呷鸭还算过节?你不要进厨房,把馨馨带出去包粽粑吧!
阿英洗了毛巾后,把仔仔的脸擦洗干净,要馨馨不准进厨房。
姥姥把哭闹着要赖在厨房的仔仔打了一阵屁股拖走。
不久,客厅里传来责骂声,哭声。
我们出去,岳父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怒目圆睁。
岳母在收拾地上的糯米、黑豆、粽叶。
她边收拾边打仔仔,骂声不断,要你不要捣乱,就是不听。
她仰头骂我们,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现在就乱来,长大了还不飞天?
她叨叨,姗姗小坏蛋(岳母取的小名)死乞白赖要学包粽粑,我要她用三匹叶子旋成漏斗形,然后翻压下来,嘴叼棕叶系牢就行。
小坏蛋非要用一匹叶子,还要包成马形,不龙不蛇,什么都不像,说她,顶嘴。还把簸箕打翻了,气死老娘了!你们带回去,回去过节!
岳父要我们不要理她,她一肚子怨气是抱怨家国他们一家过年不回,清明不回,立夏不回,端午又不回,一个月也难得打个电话回来。她昨天就开始炖老鸭汤,蒸米粉肉了,怕今天搞不赢,饿着你们,耽误你们午睡的时间。她晓得你们要午睡。
他扶正眼框看着报纸说,她还怕你们不记得买艾叶,专门为你家留了艾叶、竹叶、雄磺,回去就可用。她还连夜为你们每个人手工钩了一只香包。
他努努嘴,告诉我们,在电视柜下的第一个抽屉里,记得带上,忘了拿,我会遭殃!
岳母含泪笑骂,就你嘴多,会做好人,得罪崽女的事都是我。你就会翘二郎腿!
姗姗跑到外公身边,跳到腿上,把报纸夺下,要姥爷教她背诗。
姥爷抱起姗姗,你上句我下句背起巜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