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久了,“毛毛虫”说,沉香的事往后面放。广东老板一天三个电话催,还是先解决广东老板的煤的问题,合同是信誉,必须不遗余力完成。只是质量问题,太烦人了,它可是煤炭生意的命。
从房里出来,我坐着“毛毛虫”的桑塔拉牌小汽车一起去煤场。
进煤场几分钟的车程,我提议走路进去。
他说路上脏。非要开车,结果车子不小心撞在了煤纽石上。
我下去一看,车头都凹进去了。
“缺德!把这么多煤矸石混到煤场来了,真他妈的心变成了煤矸石。”“毛毛虫”下车踮脚绕到车前,拍着车门骂开了。
是啊,现在的人赚钱都不讲良心,一些司机把煤矸石埋在车底,上面覆盖些煤。
跑运输的,一车煤卸下来,装半车石头半车煤,又拿到了运输费,又赚到了半车煤。再加半车煤矸石卖给其他老板。被煤老板发现退货,他们等到深夜拉去卖给急需装货运列车的煤老板。
懂行的人,在卸煤时一听声音就知道有多少煤矸石。
怕被收煤的人发现,这些司机干脆买来粉碎机,把煤矸石打碎了,与煤掺合在一起。难怪我们的煤在煤矿抽样,发热量都有6000卡左右,从不低于5500,对方收货化验却很难达到5500,老被扣钱,还说要退货。
跟水泥厂打交道,发热量是排在第一位的,当然其它指标也要参考。
煤炭有五大常用指标。
第一个指标:水分。 煤中水分分为内在水分、外在水分、结晶水和分解水。 煤中水分过大不利于加工、运输,燃烧时会影响热稳定性和热传导,煤中所有内在水分和外在水分的总和,规定在8%以下。
第二个指标:灰份 。是指煤在燃烧后留下的残渣。灰分高,说明煤中可燃成分较低,发热量较低。
第三个指标:挥发分。是指煤中有机物和部分矿物质加热分解后的产物,不全是煤中固有成分,还有部分是热解产物,所以称挥发分产率。 挥发份大小与煤的变质程度有关,煤炭变质量程度越高,挥发份产率就越低。
第四个指标:固定碳 。是根据水分、灰分和挥发份计算出来的,固定碳越高,发热量就越高,一般水泥厂都要求单位发热量在5500卡以上,这是最重要的定价指标。
第五个指标:硫。硫是煤中的有害元素,包括有机硫、无机硫。1%以下才可用于燃料。现在常说的环保煤、绿色能源均指硫份较低的煤。
与对方签合同时,都要把这些写进去,每一项都与钱挂钩。
看着眼前油亮的煤,我的心里在打鼓,老是担心质量问题。
商海道海同理,我记得老庄老子说过,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
不是吗?细节决定成败。只有把煤炭的每一个指标抓严抓实了,才能让客户满意,才能把难事变成容易的事,最后做大做强。
“毛毛虫”拍着车头问我:“这台车你要吗?我早打算换车了,我已订购了一台国产轿车。我还在做石墨生意,一个月就可赚一台车。不知道外国石墨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把进口的石墨都沉到海里,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资源。石墨是不可再生资源,听说提炼出的石墨烯比黄金不知贵多少倍,以后会越来越值钱。你想扩大经营,可多贷些款参与。穷人存钱,富人借钱,越有钱的人借钱越多,钱越多,生的钱蛋越多,以后长出的金鸡越多。富贵险中求啊!”
我回过神来:“我对小车不感兴趣,我是道家居士,能避免的现代化电器尽量避免,我讲究道法自然。至于做生意,我觉得还是要以稳为前提,慢慢来,先摸清门路做自己熟悉的再说,我不想一口吃成胖子。”我婉言谢绝。
对手机也不感兴趣,我只想配一台中英文呼叫机,是“毛毛虫”强烈要求,我才买了台手机。手机又大又重,携带很不方便,家里已装了电话,联系已经很方便了。
“白送你!才开了不到两年,千把块钱就可修好。”毛毛虫摊开手掌。
我摇摇头。
毛毛虫把车倒退了一点,停在路边,我们徒步去煤场。
一进煤场,雨水把煤场浸泡得像鱼塘。
一辆煤车冲进来,我们躲闪不及,溅了一身黑污水。
毛毛虫跳起来骂人:“你个打靶鬼,瞎了眼,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司机一踩油门,加速开进了煤场。
进煤场确实让人头疼,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昨晚下了暴雨,一路黑泥浆。
一群卸煤工穿着雨衣雨鞋,背着洋铲锄头草刮,叽叽喳喳过来。
领头的卸煤工一瘸一拐挪到“毛毛虫”跟前打招呼:“蔡老板,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啦,那开车横冲直撞的是你们老乡曹有银,我的老咱。来煤场,想干净,做梦。你没发现?与煤打交道的人除了牙齿是白的,其它地方都是黑墨墨的?“
他把鼻涕甩在煤堆上,用衣袖擦着上嘴唇说:”恭喜啊,你又要发财了!这个月发的煤又多了好多。我们可是沾了你的光,发了点小财啊。”
“曹哥,辛苦你们啦,有钱大家一起赚!”毛毛虫抹了抹眼睫毛上的泥浆,点点头,递给他一支中华烟。
“你的烟没劲!”老曹挡挡手,从自己屁股后掏出烟杆,塞了些黑乎乎的土烟丝,点燃后吧嗒了起来。
毛毛虫把烟递给我,自己又掏出一根抽了起来。
“曹哥,帮个忙,麻烦你把下水口打开!”“毛毛虫”指了指煤场西北角。
“昨天我就告诉徐老板了,晚上要下暴雨,要他把出水口打开。他忙得开车就走,理也不理我。”曹哥眉头一皱,右手拇指食指搓了搓。
“徐疤拐懒得骨头起蛆,哪有你勤快,帮帮忙。”“毛毛虫”会意,说完给了他十元钱。问他妹妹在家吗?叫他妹妹去万国酒店万国包厢吃饭。
“好!今天是周末,我妹妹在家正闷得慌,要她来卸煤,嫌脏,就知道花钱。搭帮你啊,要不,我们一家都要成叫花子了,她还想读书?”曹哥把钱塞进裤口袋走了。
“毛毛虫”告诉我,曹哥的妹妹叫曹靓。
他说,刚租来这个煤场时,他们兄妹俩与村里的人老来偷煤卖,后来他叫来北站派出所的民警抓了他们一回现行,关了几个小时。后来安排他们来卸煤,又资助曹哥的妹妹复学,曹靓初中毕业考上了芙蓉幼师,今年就毕业了。
我从心底里敬佩他,他是个大善人。在我心中,商人一般是为富不仁的。
看着堆积如山的煤炭,应该有四千多吨吧。
我已与货运室主任打了招呼,报了三十个车皮,承运车下来了,今晚货配就可甩车到煤场。本来一个车皮限载60吨,为了超载,给货运员小费就可装90来吨。煤车司机更大胆,加钢板,加高车厢,限载5吨的车要装20多吨。
危险!安全无小事。
卸煤工老曹打开东风牌货箱,指挥司机在煤山下的斜坡处往上倒。
煤哗啦啦歪下一大半。
再一倒,车厢里还剩下一点点。
老曹指挥两个工人上车把煤清理干净,把车门关上。
他从司机那里要了一张票,大功告成。
每月月底凭票结算:三块钱一吨,一车煤二十来吨,一结账,六十来块钱就可到手了。
老曹他们托毛毛虫的福,每人每个月可拿劳务费一千来块。
有点脏,可比当老师强多了。像我这样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几年没评上职称的老师,一个月只有两百来块。
只是这样卸煤好险,稍不注意,车就要翻。
看见曹有银把车稳稳当当开走,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已多次提醒“疤拐”,要司机们注意安全。
“疤拐”说,司机图快,卸煤工偷懒,两厢情愿,何乐而不为?
我也曾对毛毛虫说过我的担忧,他只是沉默不语。
我只好眼睁睁地把心悸埋在肚里。
每次来煤场都会旧病复发,担忧重袭。
我很少来煤场,只是要去车站计划室报承运车时才来煤场看一下,落实一下煤的数量。
数量足够,我的心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