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瘴岭
转眼又是天明,月疏桐穿戴整齐,用面纱和帷帽将自己裹得严实,终于下定决心进深山老林,找个连山路都没有的舅舅家,拜访许久未见的孟浮白。
这雾瘴岭中雾气与瘴气横生,浓荫蔽日的树冠是老成的深绿色,树干装嫩似的披上鲜绿的苔藓衣,那衣摆随意的盖住地上的空地。
月疏桐按照法器定位,拨开树冠,落入林中,心里蛐蛐声不断:‘难怪孟浮白话那么多,多半是憋的,这里连只鸟都找不到。我要是在这住两天,我一句话能拆三句讲,从白天说到黑夜。’
“住这么偏,难怪我没有舅妈,”林子安静到诡异,月疏桐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句话即是吐槽,也是给自己壮胆。
“这话我可都听到了。”孟浮白那幽怨的声音,冷不丁冒出,伴随着人陡然出现在树后面。
孟浮白在此地,那是行动自如,穿着他赤豆色的外衫,来无影去无踪,和那恐怖故事里的男鬼有什么区别?
月疏桐安抚着被他吓得快跳出来的心脏,“舅舅,你住的地方还真特别,一般人不敢来。”
“外甥女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这。”
据她观察,这里的蚊虫不算太多,于是将碍事的面纱和帷帽一并摘了,“对,我是二班人。”
“这又是什么新词?不管了,外甥女你来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孟浮白挠挠头,热情道。
“我也想啊,但我一打听您老人家几年都不会去一次宗门,哪有联系您的法子。这位置还是外公告诉我的。”
孟浮白:“万云宗很大,但我处处都能看到姑姑的影子,一想到姑姑英年早逝,我就……”
月疏桐:“抱歉,我不该提这些。”
孟浮白笑中藏着一丝苦涩,“没事,都过去了。等下次,下次来,舅舅给你做好吃的。”
三棵粗壮的古树中央,用结实的木板搭建了一个大平台,上面的木屋就是孟浮白的家。
还没进门,月疏桐的san值掉了一半,不好的回忆,像蛛网一样粘上她的大脑。
瘴气萦绕在古树之中。肆意生长的树枝上挂着傀儡娃娃,有头顶自带绳子挂上去的,有的脖子上套个红丝带,吊死鬼一样耷拉着脑袋,还有的娃娃直接用黑长的头发充作丝带,系在上面。当然,还有没了身子,脑袋吊在树上的。
瘴气浓淡适宜,稍微远些的傀儡就看不清模样,只能见到好多黑色人影吊在树上,随着风晃啊晃,鲜红的丝带上有诡异的墨迹,像水鬼爬过,留下的痕迹。
“你没提前说,我也……没来得及收拾。”孟浮白心虚的观察她的反应,赶紧准备好随时道歉。
月疏桐硬着头皮道:“没事,还好吧!以前见过类似的,那更吓人,眼珠子还会盯着我看。”
“你还遇到过别的傀儡师?”
“我们能进屋说吗?”再不进屋,她的san值要掉干净了。
临门一脚,又是精神暴击,瓷白的脸,赤色的唇,墨黑的发,一个小女孩模样的娃娃坐在椅子上,乌溜溜的黑眼珠盯着她。
“抱歉,吓到你了。”孟浮白不知从哪扯来一块白布,无声落下,将娃娃严实的盖住。
“我当年也被这样的女娃娃坑惨过,你能明白我的心理阴影吧~”月疏桐哆嗦的扶着墙,找到最近的椅子坐下。
屋子里占地最大的就是他的工作台,上面摆着图纸,还有娃娃零件,不算太恐怖。
“我的手艺不好,把陪伴娃娃做的有些吓人!”孟浮白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面对她有些紧张。
月疏桐拒绝这个话题,“我过来是想问你两件事。第一件事,你认识凌蝶吗?”
“你见到她了?”
孟的反应,绝对认识,月疏桐心中喜悦,“见过,她也是傀儡师,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给我讲讲吗?”
“凌蝶是凌霄亲妹妹。”
啊?月疏桐震惊之余,不由感慨,第二个问题不用问了。
“你听说过灭掉灵虚宗的黎羽吗?”
月疏桐:“我去…哦不是,我听过,你继续。”
孟浮白开始揭开心底的伤疤,“当年黎羽灭我孟家满门,那日正巧我与姑姑外出,这才躲过一劫。
后来,姑姑认识了云哲,带我住进万云宗。可那黎羽实在可恶,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还好有姑姑和云哲在,我们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直到有一次,姑姑中了剧毒,我被黎羽绑走,带到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里不只有我,还有凌蝶,那时我们才十七八岁,意志不够坚定,在她的威逼下学了傀儡术。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控制木偶,直到她让我去杀人,用尸体炼制傀儡。我和凌蝶都吓坏了,可她就很生气,把我们丢进她家的死人坑里。
那是绝望的三天,我应该死了,但肉身成了活着的傀儡,被无形的线牵着。那之后,姑姑找到了我们,把我带回家,藏起来。
可凌蝶不知道让谁发现了她秘密,她会傀儡术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凌霄没能护住她,后来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再后来,黎羽的所作所为激起所以人的不满,大家一起围剿了她的老巢。
灵虚宗大战之后,所以人都以为她死了,我也这么以为。直到姑姑怀孕,云哲身边多了一个歌女。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歌女居然是黎羽的养女。黎羽没死,她让养女潜伏在万云宗,悄悄给姑姑下毒,顺便勾引云哲。
不得不说,她很成功,姑姑忍着怀孕期间的不适,还要受那歌女的挑拨。一次捉奸,让姑姑毒气侵心,一病不起,云哲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那时的我只能躲在暗处,我怕别人会发现我身上的秘密,将我赶走,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姑姑了。云哲调动所以势力,找到了黎羽,给她下了剧毒,让她也感受被毒折磨至死的滋味。”
“所以,黎羽死了?”一个黎羽造就这么多人悲剧,月疏桐光是听着就觉得脊背发凉。
孟浮白很平静的回答道:“我亲眼看着她咽气的。”
“抱歉,提你的伤心事。”
就算再难受,他依旧在月疏桐面前强装出坦然的模样,“真的没事的,我早就放下了,我也原谅他们,现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句句是没事,句句都放不下。从未称云哲为姑父。从未合群,住在这深林之中,与木偶作伴。月疏桐不觉得他放下了。
“你在哪见到的凌蝶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仔细一想,孟浮白和凌蝶有很多相似之处,也许不该苛责他合群。傀儡术这种阴损禁术,世人被发现了,那他这辈子都要受正派修士的排挤。
听完凌蝶的故事,月疏桐对凌蝶的看法产生变化,“见过一次,在鬼界见过,她的精神出了点问题,疯疯癫癫的把我们凶走了。”
孟浮白语气有些惋惜,“当年上百个修士审了她十天十夜,我都不敢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你也莫要怪她。”
“能理解,她也是被逼疯的。”月疏桐接着道:“舅舅,像你们用活人炼制傀儡时,是不是有秘术能将生魂与肉身剥离?”
“说出来你别害怕啊,我们其实是用刚死没多久的尸体炼傀儡,并没有秘术能用活人炼傀儡。”
“不是用活人?”
孟浮白摇头,“不过我在黎羽给的秘籍中见过,有一种剥魂骨戒,佩戴者可以直接将生人魂魄剥离。”
月疏桐:“那这个骨戒能不能把一个人的魂魄,融入另一个人的肉身里。”
“理论上,应该可以,这种控制灵魂的法器是很神奇的。”
全对上了,猜的不错的话,凌霄是用骨戒将上一个宿主的灵魂剥离,再放入云知意的体内。而她刚穿过来时,也就正好得到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完整肉身。
她脑海里的信息多的爆炸,但很明显,现在的问题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素未谋面的凌霄。
月疏桐:“那凌霄的事,你知道多少?”
孟浮白:“凌兄他为人低调,踏实肯干,一直是云哲的得力助手。除了他妹妹的事得罪过不少人,平日里行事都很规矩。我们私底下都知道,当年是他放走的凌蝶,但大家都不会提。”
“那他修为如何?”管他是好是坏,打得过就没有威胁。
孟浮白:“玄仙吧,十几年前才突破的。”孟浮白摸摸她的头,宽慰道:“你凌伯伯他人很好的,只是性子淡了些。”
树屋外瘴气淡了几分,月疏桐披上薄纱斗篷向孟浮白道别。
孟浮白站在门外,用力挥着手,“下次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月疏桐也朝他挥手,“好,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