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早在李红大笑的时候就不由自主走到门口偷听，自然也听到了李红的呻吟声。在何清如吼他的时候，他已经跑到门口了。
张刚觉得自己是很喜欢李红的。最少在刚结婚那会儿是。但是他妈总是不满意李红，总是能挑出她的错来。张刚觉得这些都可以接受，毕竟李红做饭好吃，而且长得还挺漂亮，带出去有面子。
他觉得自己的这份喜欢是随着李红流产七次而逐渐磨灭的。他妈总在他耳边说什么，男人结婚就是为了留后，要是娶个生不下孩子的女人，家里的香火都就断了。这可是对不起老祖宗的事！是千刀万剐都不能做的。
张刚也这么觉得。尤其是在村子里和他一般大，甚至比他结婚还晚的人家里已经有了四五个小孩，而李红仍然是在不停地怀孕流产的时候，他真的会想听他妈的话，重新再找一个女人算了。他都30多岁了，还没个儿子，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但是他又不想离婚，这么丢人的事他才不干。
这一次李红怀孕，张雅、方香香，何清如，甚至村子里其他女人怎么骂他，他也听到了。但是他不能理解，在他心里，与其把钱和精力浪费在一个不会成功降生的孩子身上，不如多花时间照顾他还健在的老娘，起码他老娘会给他缝衣服。他这么孝顺，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怎么敢这么骂他！
出乎他预料的是他从弟弟那里看完妈妈回来，李红居然没有流产！她居然还是好好的！
那他就应该照顾照顾她了。张刚想，说不定这次李红真的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他这次从弟弟那里回来，弟弟给了他不少钱。张刚把钱分成了几份，他打算每个月给他妈寄一点表孝心，剩下的就用来给李红补补身体。就是这好东西都买了，也不能全都让一个女人吃了。
他妈说过，男人才是最应该吃好东西的，什么孕妇得补身体，那都是瞎扯！要是到最后发现生的是个女孩，花那么多钱不得后悔死！
张刚不想后悔死，所以他把买来的东西都分成两份。他是男人自然吃的多，而且李红现在都不上工，她哪儿来的脸和他吃的一样多呢？他记得他妈生两个弟弟的时候没做什么产检也没补身体，那不照样都很顺利，怎么到了李红这里就一堆事？肯定是因为她矫情，麻烦死了！
留在屋子里的何清如急出了一身汗，让疼得不出话来的李红靠在她身上，她尽量稳住李红:“姐你不要喊，留点儿力气等会儿好生孩子！先深呼吸！放松点！”
然后她也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然后呢，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啊？
李红一直呻吟，何清如除了不停告诉她“没关系肯定没事”和“再忍忍”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她紧张得要呼吸不上来了！
好在方香香及时赶到，她是生过孩子的人，一进来就指挥何清如去烧热水。何清如赶紧跑着去了。
何清如烧个热水都站不住，一直紧张地乱走，还不停地抠手指头。
热水烧好，张刚也背着接生婆回来了。见她进了屋子，何清如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起码有个稍微专业点的人在，更安全了一点。
何清如把烧好的热水端进去，屋子太小了，她本来觉得自己碍事想出去，却被接生婆指挥着帮忙，何清如不敢走了。
到最后，何清如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就记得李红盖的被子是红色的，接生婆穿的衣服也是红色的，方香香一盆盆端出去的水也是红色的。
李红生了足足十个小时，她把何清如的手都掐紫了。孩子的哭声响起的时候何清如都想跟着哭了。
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她这才有了直观的认识。
方香香抱着孩子凑到一脸焦急的李红身边，让她看孩子:“李红姐，是女孩。长得可像你了。”
李红贴了一下女儿的脸就睡过去了。
孩子还在哭，何清如凑过去看看，她是看不出来皱巴巴的孩子哪里像李红了，不过她有些担心:“宝宝怎么一直哭，但是没有眼泪呀？”
接生婆一听就笑了:“丫头，你看着就年纪小。这刚生出来的孩子基本都没有眼泪。”
“这样啊。”这样何清如就放心了。
心里绷着的那根线松了，何清如忽然觉得有些腿软。她踉跄着直接坐到了地上。
方香香笑话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生了个孩子呢。”
何清如哭丧着脸:“也差不多了。”
孩子生完了，接生婆就要走。张刚一听是个女孩，付钱的时候那脸拉老长。
张雅刚把自己一大家子安顿好赶过来，正好看到他那个表情，张嘴就骂:“你大爷的臭着个脸给谁看？李红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张刚咬着牙也不敢说什么。
方香香和张雅都觉得何清如碍事，看她惨白着一张脸就赶她回去休息。
“啥都没经历过，你懂个啥？你留这能有啥用？赶紧回屋睡觉去，明天吃了午饭再过来了，顺带着帮我给叶子做饭啊！”张雅说完直接把何清如推出门。
何清如这才冷静了一下往回走。
村里10点多已经很黑了，好在这条路她经常走，倒没有什么害怕的。
正想着，她忽然看到旁边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砚书！”何清如压低嗓子喊他。
手电筒的光打过来，真的是顾砚书！
何清如惊喜极了，直接跑过去冲进了他怀里:“你怎么过来了？”
顾砚书抱紧她:“你半天不回来，我就觉得该是李红姐要生了。害怕你晚上回去摔倒，过来等等你。”
“那怎么不进去等啊？站在这里喂蚊子。”
顾砚书摸摸她的头发:“我进去不合适。”
也是，何清如没有再说什么。
周围很安静，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
何清如忽然觉得很累。她泪水决堤:“生孩子好可怕呀，我快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