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华翻看着那份文件夹，只看了两眼，就微微皱眉：“这个日子，刚好是刚刚伯父告诉我，珏琅没了的日子。”
“她叫……珏琅？”杜斐轻轻地念了下，微微一笑，垂眸：“玉中之王，极致美好的珍宝……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席间沉默。
赵月华抿了抿唇，伸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看着他：“嗯。伯父说，那孩子的眉眼尤其跟你很像，一半似父，一半肖母。”
杜斐抬起眼，看着她，微微一笑，眨掉眼底的湿意：“我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为了一个今天才知道的，从未到过人世的妹妹难过。”
“毕竟是你血缘最像的人。”赵月华低声叹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再怎么疏离，毕竟，他们也是跟你血缘最像的人。”
杜斐不说话。
沉默了片刻，胡宇萧突然发问：“那……大伯有没有说过，当年伯娘是怎么……失了这个孩子的？”
“卢行海。”齐漠然转头看着窗外：“他下的手。”
这个名字一出口，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家乐，就忍不住摇头：“这男人是个疯子吗？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一直抓着杜董纠缠不松手？”
“他想抓的从来不是伯父。”赵月华看向杜斐：“你应该明白的吧？他真正想抓住的人，是谁？”
“……嗯。我知道。”杜斐看着身边的小伙伴，突然一笑，松下肩膀，开口：“卢行海一直想抓住的人，或者说想抓紧的人，是我妈妈，杜家上一代女主人，凌澜。”
凌澜。
壮志擎空，可镇大海。
豪气凌云，万人追捧。
赵月华品味着这个名字，不由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未来婆婆，生出一丝神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
“伯娘？他？”胡宇萧先是一惊，接着立刻露出一脸嘲讽的笑容：“就他卢行海？他在做梦吧？！就他那破德行？！还敢肖想伯娘？！”
“他给伯娘提鞋都不配吧。”旁边一直专心吃吃吃的杜政撩了下额前垂下来的碎发，小声且不以为然地嘀咕：“大伯这样的人物，当初追伯娘都追得很辛苦了……”
张家乐眨眨眼，看看左，再看看右，最终选择找齐漠然来解决自己的好奇心：“杜董夫……凌夫人很厉害？”
“岂止是厉害。”齐漠然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地看了眼赵月华：“那样的人物，只应天上有。”
张家乐瞪大眼，脑袋更往前凑了凑，专心听齐漠然说。
“你以后还是叫她凌姐姐吧。她喜欢别人称她凌姐姐。”齐漠然回忆着幼时见到的那张温柔可亲的脸，忍不住微笑：“她那脾气，听到别人叫她杜董夫人，是要打人的。”
张家乐好奇：“杜董不介意？”
“爸爸当然介意。不过没关系，妈妈会用实力告诉他，什么才是夫妻之间互相尊重的真理。”想起小时候，父亲每次故意叫母亲杜夫人，都会惹来一次“惨痛惩罚”的温馨场景，杜斐的眼底，露出了温柔的暖意。
齐漠然嗯嗯两声，看向张家乐：“我生得晚，到杜家的时间也晚，所以……也只是有幸见过凌姐姐两三面而已。但就这两三面，就够我受用终生了。”
他往后一靠，回忆着过往：“当时我其实很生我爸爸的气，因为我总觉得，爸爸把我送到杜家来，陪着这个王……”他指向杜斐，险险地把后面两个字收住，在杜斐微眯的目光里改了口：“陪着这个冷血的小混蛋读书，就是在给他找太子陪读。
所以当时很看他不顺眼，也很跟他打了两架。甚至那时我一度觉得，如果我把他真打出个什么好歹的话，家人应该就会把我接回去了。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我爸爸把我送到杜家来，目的就是为了保住我这根齐家独苗苗。”
齐漠然笑笑：“而且不止我爸爸，连杜伯伯也不愿意跟我说这些——我想，他可能觉得这像是在对我施恩吧……”
“行了行了，谁爱听你这些中二叛逆期心事呀！”胡宇萧不耐烦地甩甩手，打断他，自己跟张家乐解释：“反正就是，他来我们家，各种不适应，各种刺儿头。我伯娘不但没介意，反而还陪着他一起刺儿头，一起搞破坏。帮他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后呢，才让他去反思自己的行为有多混蛋。”
“不可……收拾的地步？”张家乐看着沉稳庄重的齐漠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一直看起来非常冷静理性，人称小号蓝蛇的老大哥，居然还有这样的童年：“怎么个不可收拾法？”
“具体的呢说来有点长，总之，他为了达成陷害我哥的目的，把我大伯一份价值百亿的合同给撕了——签了字，盖了章已经公证有效的那种哦。
而且那个合同的乙方呢本来就很想单方面撕毁合同，解除这次合作的那种。”胡宇萧嘲笑齐漠然：“他当时可真是个大聪明——还专门挑着我伯娘的面儿撕的。”
张家乐都呆了：“杜……凌姐姐……她没阻止？！”
“她阻止什么？”胡宇萧大乐：“这主意都还是她给齐漠然出的呢！”
张家乐拉高了嗓门：“她跟杜董有仇？！”
“有什么仇？我大伯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她，她这辈子除了我大哥，最爱的也是我大伯。为了我大伯她连命都舍去了，她还能有什么仇？”
“那为什么……”张家乐失声：“她不知道这合同的重要性？”
“她知道。事实上，”齐漠然一脸笑意，回忆着那个笑得温柔的女子：“这个合同，是她费尽筹谋，才帮杜董争取来的。”
赵月华都听呆了，她看着杜斐：“为什么？”
杜斐笑着看她，不答反问：“如果你是我妈妈，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赵月华低头，微微思考片刻，抬头，迟疑道：“我是她的话……大概是因为，比起这纸合同，漠然对她来说，是更重要的存在吧？毕竟，当时她已经有了你，父母之爱，为子女计之长远。
她应该是看得出来，漠然的潜力与天份，也看得出来他跟你之间的缘分不浅，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帮你结个善缘？
再者……”
赵月华又迟疑了片刻，挺了挺胸口道：“如果我是凌……凌姐姐的话，这纸合同再怎么珍贵，也比不过活生生的人珍贵。
毕竟合同可以争取第一次，就能争取第二次。我当初能筹谋良久拿下它，我就一定能在它被撕毁之后，照样保证合作的正常进行。
但漠然这样的孩子，天赋奇才，又性子决绝，将来必有奇遇，必成大才，这次结善缘的机会错过了，下一次的机会就未必还会有。所以，为了我的孩子，我不能错过这一次……”
她迟疑地看着眼睛越来越亮的杜斐：“怎么……我说错了吗？”
“不，你没说错。”杜斐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妈妈当初，就是这么告诉我，告诉漠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