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站在酒店房门前的杜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在这间房门前，已经伫足过不知道几千次了。唯有这次，他一时间有种不敢伸手去推一下的感觉。
犹豫半晌，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进去了。
赵月华正在抱着那只黄色的小雏鸟，皱眉，一脸严肃地翻着电脑。
“你在干什么？”杜斐好奇地看着她。
她抬头，看向杜斐，轻声道：“这鸟儿，咱们怕是得先送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抚了抚那只正把小脑袋拼命往自己手下塞的小家伙。
“什么意思啊？”杜斐一怔，看着赵月华。
赵月华摇摇头：“这是仙鹤，保护动物。”
杜斐呆了下，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她：“你……确定？”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不想送它走。”杜斐伸手，去摸了摸黄色的小脑袋，结果却被小鹤尖叫着抗议，甚至伸出翅膀来打他，用小尖嘴啄他。
他不得不收手，自嘲：“都说仙鹤灵性大，果然，一眼就认出来我这个天敌了。”
赵月华撇嘴：“它只是单纯不喜欢你罢了。再说了，就算鹤蛇是天敌，那也得蛇食鹤卵，鹤才会叼蛇呢。怎么滴您老人家早餐享用的不是鸡子是鹤子？”
杜斐失笑：“不是，吃的牛奶面包。不过……”他向着赵月华深深地看了一眼：“其实我最想吃的是……”
赵月华耳朵腾地红了，转头，把小鹤放在桌面上，放它躲在茶杯后面，支起俩翅膀对着杜斐大声尖叫，然后慢慢道：“我想改姓了。”
杜斐立刻回头，侧向她，小声探问：“改姓啊？改姓好。其实老早我就听人说了，你八字好像喜木也缺土？”
赵月华回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冷笑一声：“是哦，那我改名叫赵芳培怎么样？芳华娇贵，爱培心养？”
杜斐眨眨眼，扶了下眼镜，有点委屈地看着她：“你欺负我。”
赵月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旁边的小鹤也停下尖叫，歪着小脑袋，眨着亮晶晶的小眼睛，朝着杜斐试探地迈了一步，又一步。
杜斐回头，看它一眼，它就又往后躲两步，然后再往前一步。
“都说仙鹤舞姿曼妙，现在我算是真的信了。”杜斐笑：“你看，探戈跳得真好。”
赵月华看看欢快地叫了一声，又往前一步的小鹤崽，忍不住冷笑：“都说仙鹤文禽第一，通灵识文，你猜，它长大了会不会记仇来报复你？”
“报复记仇这种事，是蛇的工作，它还是个孩子，还是开心快乐地长大比较好。”杜斐笑眯眯地转头，看着赵月华：“你是要改回顾姓吗？”
“嗯，然后也想改下名字最后一个字吧。”赵月华长舒口气，随手倒了杯水递给他：“我爸爸确实是个混蛋，但他当初也不是不爱我妈妈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以他之姓，冠我妈妈之名。”
杜斐接了水，没立刻喝，而是好奇地看着她：“你的妈妈……叫月华？”
“不，我的妈妈叫丽日。”赵月华笑着看他：“意识到了吗？”
杜斐突然瞪大眼：“日丽月华？你爸爸他不是……”
“对，也是直到看见这只小鹤，我才意识到，我爸爸对我妈妈的爱，其实比我妈妈以为的，要深得多。不止是我的名字，我妹妹的名字也是如此。我妹妹呢，叫和风。”
赵月华苦涩地笑了笑，眼光中一闪闪的，似乎是泪。
杜斐沉默了片刻。
赵月华叹道：“他这个人也真的是奇怪，明明知道我妈妈因为出生的原因，大字不识一个。他怎么就没想到，要把他做的这些事，告诉我妈妈呢。”
杜斐慢慢地，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那，你要改成什么呢？”
“之前改姓赵，是因为怨恨爸爸，觉得他对不起妈妈，也背叛了我们。可今天突然想明白了之后，我就想改回去了。但……我不想成为妈妈的衍生品，又不想抛弃他们赋予我的名字，所以，我想改成华月。”
“顾……华月吗？”杜斐想了想，微笑：“听起来，很像杜华月。”
赵月华——不，现在应该叫顾华月瞪了他一眼：“走开！自恋狂！”
杜斐笑着往前挪一步：“好，我走开了。”
顾华月冷着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前两天，跟我弟弟吵了一架。”
杜斐挑眉，伸手揽住了她：“他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吗？”
顾华月意外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我太任性了呢？”
杜斐挑眉：“以你这种个性的包容度，和克己度……”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她道：“能让你想任性吵一架的人……我觉得，应该就只有我一个吧。”
顾华月嫌弃地推推他：“走开走开，自恋狂。”
“好，我走我走。”杜斐一边说，一边往她身边再靠了靠，最后索性把她抱起来，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说看，他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就算有，又怎么样？你能去骂他吗？”
“为什么不能？算起来的话，我是他姐夫吧？”杜斐不解地看着顾华月。
顾华月挑眉，看着他，没甚诚意地哼哼两声：“嗯嗯，姐夫，你是姐夫。”
“怎么，你不想认啊？”杜斐眯起眼，靠近她的脸，做势要亲她的唇。
“没啊，你说了，我能不认吗？”顾华月笑眯眯地反将一军，亲了亲他的唇，然后才道：“我只是伤心而已。
从小到大，他似乎都没意识到，他一直在用一种俯视的视角，在看着我。又或者说，我从小到大，都被家人按着需要仰视他的视角，去培养着。”
“什么意思？”杜斐皱眉。
顾华月靠进他怀里，轻声道：“没什么意思。吵完了，也骂完了，再多的事情，我也都放下了。不想再去多加思考，多加揣测了。
总之，做为他的姐姐，如果他还想好好跟我相处，我就是他永远的姐姐。如果他不想，那没关系的。”
顾华月轻声道：“我有你，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