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哲脸带寒霜,声音中带着无法扼制的愤怒,“好,好,好!原来朕在你心中如此不堪。那你就说说,为何定王登基可以保住大明的半壁江山,而朕在这个位置上却会使大明亡了?”
徐弘基跪倒在地,“陛下,您何必要听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臣请斩赵之龙,立斩之。”
张慎言也跪下,“陛下,臣附议。”
其他大臣也纷纷跪下,“臣等附议。”
赵之龙看着跪倒的众人,嘿嘿冷笑,“有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不讲真话的衮衮诸公在,何愁大明不亡?”
徐弘基撕扯着嗓子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
此时,徐弘基真的怕了。
赵之龙明显已怀有死志,他什么都不怕,也不惧什么。但问题是,他说出的那些必然惹怒崇祯皇帝。而一个情绪稳定的崇祯皇帝已授意冯铨杀了近百人,一个暴怒的他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徐弘基不敢想象。
朱由哲愤怒道:“都起来,让他说。”
赵之龙目光扫过群臣,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最后才朝向崇祯皇帝,微微拱手道“陛下,崇祯十六年,您对文武诸臣及宦官皆深感失望,于是开始重新启用勋臣后裔,于十月在万岁山重启已经中断近两百年的勋贵骑射比武的亲阅仪式。臣,襄城伯李国帧,抚宁侯朱国弼,还有诚意伯刘孔昭因为表现尚好而被您起用。”
朱由哲冷笑道:“然后你,还有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吗?”目光扫过跪倒在地,不住颤抖的朱国弼。
朱国弼连声道:“臣有罪,臣有罪。”
赵之龙只是微微欠身,接着道:“陛下知遇之恩,臣心存感激,也想做点事情以报陛下。因而,臣到南京之后,笼络诸将,积极练兵。朕不敢不说,但做的至少比在场的大多数人强。”
朱由哲冷笑,“你是说你聚了一群将领和你一起谋逆吗?”
赵之龙淡淡笑道:“能聚起那么多人响应,难道不正说明我赵之龙还是有些本事的吗?”
朱由哲冷笑不语。
赵之龙却不理会,继续道:“陛下,臣真的无罪,臣也真的是想救大明。但臣来南京之后,看到江南的种种,才感觉大明真的已是无药可救。只有断臂求生,才能有一线生机。而陛下您却认不清形势,先是决定固守京师,留下大量北地精锐困守孤城等死,然后又投入大量兵力和资源在山东与东虏死战。总觉得自己能扭转乾坤,但实际呢!”
赵之龙看着朱由哲,“实际上却是城池一个接一个丢失?”
朱由哲咬着牙怒声道:“朕杀了阿济格,斩杀了几千蛮兵。”
赵之龙摇了摇头,“阿济格只是老奴努尔哈赤的一个儿子,但努尔哈赤有十几个儿子。您斩杀了几千蛮兵,但蛮兵却有二十余万。这点小胜影响不了大局。陛下到此时还看不清这点吗?”
此时殿内寂静异常,只有赵之龙和崇祯皇帝的声音在回荡。
朱由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已在暴怒的边缘,“你是说朕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赵之龙点了点头,“虽陛下难以接受,但此乃事实。在臣看到,陛下早该南迁,将大量北地精兵迁到南地,留一片破碎让东虏和闯贼去争,然后集中力量建立江淮防线。如此,方可保留半壁江山。而今陛下不但不如此做,反而将大量兵力和资源投入北地,此乃亡国之道。”
朱由哲喘着粗气,“亡国之道?你还真敢说啊!”
赵之龙咬着头,“陛下,臣说的皆为事实。而陛下之所以不那么认为,是因为陛下没看到臣看到的,没听到臣听说的。”
朱由哲提高声音,“那你说?”
赵之龙先是看了诸臣一眼,接着道:“陛下真以为臣起事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完全是因为臣个人的本事?不是的,是因为他们心怀和臣一样的想法。只不过臣的想法是救大明,而他们的想法是保住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
说到这里,赵之龙冷笑了两声,“大明已失北地,陛下想要做成事,就只有依靠南地,就要搜刮江南的一切资源投入北地这个无地洞。小民现在已刮无可刮,只有刮富户才可以勉强支撑。但他们,会愿意吗?”
赵之龙摇着头,“不,他们不会愿意。田宅,店铺,妻妾,奴仆,这一切,他们觉得都是自己的。您想要从他们手中夺过来,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至于收复北地,中兴大明,还有北地百姓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朱由哲的目光呆滞了一下,看向众位大臣,“你们,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赵之龙笑道:“陛下问他们有什么用?他们会说,敢说实话吗?陛下应该问江南的百姓?”
朱由哲回过神来,“江南的百姓?”
赵之龙点头,“太祖立国之后,考虑到江南屡遭兵灾,百姓离散。在建立卫所,让兵士自给自足的同时,还将大量的无主田地分给百姓。当时虽然困苦,但大部分百姓都有田可耕,有粮可食。但现在呢!且不说其他地方,就江南这富裕之地,却有九成的百姓沦为佃农和奴仆。那请问,田地都去哪里了?”
赵之龙扫视众臣,“都到了他们手中,或者他们的亲戚手中。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利不断逼迫小民把自己的田地贩卖,通过兼并来获取大量田地。当然,在表面看,这一切都是合法的,都是自愿买卖的。但实际上呢!正是他们逼的无数百姓难以过活而不得已不从贼?”
“胡说八道!”一个御史忍不住站出来怒声斥道。
赵之龙懒得理他,继续道:“陛下可以调阅一下案宗,看看您登基这十几年,在江南有多少奴仆因为活不下去而杀了他们的主人?”
朱由哲看向解学龙,“解尚书?”
解学龙出列,犹豫了一下,“禀陛下,这些年江南奴变确实不少。”
赵之龙冷笑,“关乎身家性命,他们尚且不能善待自家奴仆。他们会为了陛下的北伐大业而倾尽家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