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迹孤身来到苍阎祖坟带,他在一块墓碑前伫立了许久。
“对不起啊,老头。”零迹很久才开口,“你要是有灵,绝对会气得从地下爬上来揍我吧。”
关于父亲的记忆他早已模糊,就记得苍阎天明见到他就叫他,臭小子。
而零迹叫他,臭老头。
反正两父子处得跟两个冤家似的。
零迹指尖聚起一点蓝光,朝墓碑后一指,竟缓缓出现了一个口子。他身形一闪,人便进去了。
下面相当于是一个地下室,正中是一个莲花池,池正中盛开着一朵金莲。在金莲上方漂浮着一缕银色,那银色烟状物似乎被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锁在其中,以金莲周边大小为活动范围,始终逃不出去。
零迹在掌心凝起蓝光,将金莲四周用灵力做成的牢笼解除。
“我让你多活了这么些年,也不算忘恩负义。”零迹对着银色烟状物失神道。
八年前,零迹躲在角落眼看着慕隐凌风灰飞烟灭。
当时苍阎天火看似没事,实则受到重创,灵魄被打散,肉体也在逐渐崩坏
是零迹及时将他的一缕灵魄收入袖口之中。
后来零迹一直将它放在这墓碑之后,这金莲上的灵力既是牢笼,同时也作为这缕魂魄的食物,才能让它保持这么多年不散。
而后黑元众人晚来一步,只将苍阎天火的肉体捡了回去,想尽办法修复。只是不管怎么做,修复的速度都赶不上肉体崩坏的速度。
那时的零迹灵力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完全掩去苍阎天火灵魄的气息。
没想到就被元老院偶然感应到了。
他及时查漏补缺,加固封印。
最终元老院是没有查到灵魄在哪里。但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留着苍阎天火的灵魄。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找一个新的肉体来当苍阎天火灵魄的容器。
越深的血缘关系,最越适合当容器。
零生不适合。
他背后有苍阎微夜,有一整个苍阎家族。他们不敢动。
零迹不一样,他只有一个人。
于是他们想方设法抓来了零迹。
可他们没能力控制住他。
只好继续想办法恢复苍阎天火本身的肉体,那么多年过去,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办法。
可灵魄的气息是再也没有探到过。
不过多年过去,他们也会找到新的办法。
就是唤灵术。
不断加大肉身与灵魄的互相吸引力,当吸引力达到最大,灵魄回归本体。
元老院虽然一直寻找新的方法,但零迹也会有相应的对策。
零迹又在苍阎天火身上下了束魂术。
总之元老院从来没顺利过就是了。
所以他们对零迹一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可他们又一边忌惮他,一边从未放弃让他当容器的想法。
零迹想得出神,感应到这里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我实在是奇怪为何当年苍阎天火竟然没死只是陷入沉睡,原来是你把他的灵魄带走养了起来。”身后传来慕隐凌风的声音,同时零迹一惊,急忙回头。
只见慕汐和慕隐凌风并肩而立,她左手上的手链正发着异样的光。
“慕汐!”零迹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汐,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零迹人生中一共碰到过两次万念俱灰的时刻。
一次是当他母亲拿着咒器扎到他心口的时候。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而且比前次更甚。
无形的刀子最为致命。她仅仅就站在那里,站在他的对立面,他的胸口就霎时爆破出一个大窟窿,汩汩向外淌着鲜血。
怎么都堵不上,誓要流干为止。
这两人跟着他过来这里,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没想到竟是栽在了自己手上。他送给慕汐的手链上有他的灵力,慕隐凌风将手链上的灵力催化到最大程度,完全盖过了两人的痕迹。
零迹强大的灵力在此刻竟成了他人伤害自己的利器。
可尽管眼前人再怎么愤怒,慕汐的眼神始终没有焦距。
零迹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怎么回事。”他问完好像就知道了答案,“你对她做了什么!”
慕隐凌风还来不及说话,一道白光闪过,其他的灵力介入,直直朝着金莲上的魂魄袭去。
零迹立马反应过来,再一次将灵力罩上魂魄,另一只手一把挡开白光。
“黑元,你这元老院是不想开下去了吗?”零迹只身挡在了金莲面前,看着眼前人,眼中泛起危险的气息,在做着警告。
“不敢。”黑元朝零迹和慕隐凌风各自鞠了个躬后道,“小的只是来取回天火大人的灵魄。”
“呵……”慕隐凌风突然笑了,“真正想要复活苍阎天火的人原来是你们。”
黑元再一次朝慕隐凌风鞠了个躬:“多谢主上为小的开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天火大人的灵魄藏在哪里,原来竟是被零迹封印住了。
黑元话音落下,后面进来了七人,正是那唤灵七使,连带着苍阎天火的肉体。金莲上的魂魄感应到了肉体,在金莲四周上蹿下跳,想要回归体内。
零迹面露不屑,冷冷嘲道:“你们以为找到了魂魄,就能打开我的封印吗?”
的确,零迹的灵力如今血族之内几乎已无人能及。但是……黑元突然不动声色笑了笑,给身后的护法一个眼神,四大护法得令之后,立马朝着零迹扑了上去。后面跟着源源不断的血族小兵。
苍阎零迹掌心凝起蓝光,准备应战。
慕隐凌风看准时机,直直冲向金莲。一道红光狠狠打在金莲之上,却被灵魄周围的蓝光完全吞噬。慕隐凌风不甘心,再一次凝聚一团巨大红光,源源不断朝灵魄方向灌输。
零迹迅速脱了身,一道蓝光朝慕隐凌风打过来。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另一道红光横冲直撞了进来。
“慕汐!”零迹咬牙切齿叫出这个字,一手急急将灵力收起。
可没人应他。
只见慕汐瞳孔涣散,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是谁,唯独对慕隐凌风有反应。
只要谁与慕隐凌风作对,她就与谁为敌。
黑元立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的确,这血族之内已经无人可与零迹正面抗衡。
但是,黑元已经深深知道了他的弱点。他朝门口看了一眼。
然后猛一记银光闪进慕汐的身体,还来不及众人反应,慕汐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刻着蔷薇花印记的银色手枪,对着零迹的左胸口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所有一切在一瞬间完成,快得让人晃了眼。
西城奕追着零生进来。
才刚到入口处,零生突然不见,他目睹了这不可置信的一幕。时间仿佛定格了,四周静地能听到池水荡漾的声音。
“零迹!”西城奕的声音将这骇人的平静撕裂,零迹平静地看着慕汐,胸口瞬间弥漫开一片血红,他双腿一软朝慕汐倒来。
一道银光从慕汐身中抽离,一下便失去了踪迹,仍瞳孔失焦的慕汐本能地接住了零迹,与他齐齐倒在地上。
西城奕慌忙跑过来,金莲上的灵力在慢慢散尽,零迹喘着重重的粗气,单手撑着地,另一手凝起了一道蓝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金莲方向狠命一推,将灵魄打了出去。
“追!”黑元眼看着灵魄消失,急急挟了手下众人一齐追出去。
“零迹!你竟然这个时候还在保护你叔叔的……”西城奕一边急忙扶起零迹,一边斥责他。
零迹摆了摆手,看向慕汐。
慕汐赤红的瞳孔逐渐有聚焦的趋势。
似曾相识。
这个场景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枪声响起,是谁挡在了她面前?
是谁?是谁扶着伤口在她面前支撑不住倒下?
是谁?将那血撒了满地?
头开始剧烈发着疼,慕汐看着眼前的零迹,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慢慢重合了。
慕汐开始慌了,似乎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剜着她的心,鲜血淋漓。
就要失去什么了。
她想拼命抓住,手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无能为力。
慕汐双手扶着零迹,呆呆看着他,眼中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喉中似被万千业火灼伤,发不出声响。
“别哭。”零迹发着颤提起手,为慕汐擦去脸颊的泪水。零迹一边说着,急速消散的不止是灵力,还有……灵魄。
看着一点点变得透明的零迹,西城奕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嗓音道:“零迹!你!”
零迹剧烈地喘着气,关于他的一切就快要消失不见,最后他还是想着慕汐:“帮我照顾好她。”
“你别说话了!”西城奕终于忍不住眼泪,开始变得哽咽起来,“我带你去找……”西城奕一边说着一边要背起零迹,却因为颤抖的身体,根本扶不住他。
“别白费力气了。”零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正好心脏。”血族不怕任何伤口,除了心脏。
一旦猎人的咒器伤到了心脏,便回天乏力。
或许这就是宿命。
“不!”西城奕仰天长啸,心如刀绞。
“零迹……”慕汐喃喃道,眼睛盯着零迹瞪得老大,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脑中如同被万千蚁虫嗜咬,疼痛欲裂。
越到这个时候,零迹的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
从慕汐恢复身份开始,从一开始的慌乱、愤怒、不可置信到现在都无所谓了。
他善于隐藏情绪,所以从来没有人发现他的心急如焚和惴惴不安。
而现在,一直以来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下。
判了他一个无期徒刑。
尘埃落定,他也无可辩驳。
零迹本还想为她擦去眼泪,无奈手却再也抬不起来。
只好对着慕汐回了一个轻笑。
而时间就定格在了这一刻,零迹身上突然蓝光大作,然后在一瞬间炸裂,最后化成万千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也把慕汐的心脏炸了个粉身碎骨。
她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