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想往里走,可是零迹就站在她面前不动如山。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足足有五分钟。
零迹叹了口气,让开身子去取绷带。
慕汐跑到沙发上坐下:“脱吧。”毫无波动的语气,好像跟说吃吧一样稀疏平常。
零迹:“……”此刻他觉得如果自己再拒绝反而显得扭捏了。人家女孩子都没怎么介意,他介意个什么劲。但他忘了平时自己是碰都不让别人碰的。
他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慕汐弄着药瓶:“怎么上?棉签还是?”
突然抬起头,毫无防备地,零迹赤裸的上身完整地映入慕汐的眼帘。慕汐本以为零迹太过消瘦,而且那明显凸起的性感的锁骨还有白皙的皮肤摄人心魄,更是让人无法与强壮联系起来。此刻瞥见肋下那鲜明的八块腹肌彻底打翻了慕汐对零迹之前的见解。而且……
黑色的藤蔓自腰部的蔓延开来,直至全身。
胸口以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就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全身,啃噬血骨。尤其是左胸口一道伤疤,暗红到接近深黑,似乎有最久远的年岁,令人毛骨悚然。
慕汐内心震荡无比,她呆呆看着零迹身上这些疤痕,忘记了动作。
“用手就行。”零迹随意道。
慕汐赶紧起身去洗了个手。洗手的时候仍然心跳很快,太震撼了。这是受了多少的伤啊。她觉得心尖像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犯着疼。
回来时慕汐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零迹今晚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老底全盘托出了:“这是小时候训练留下的。”
也许他也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个听众,十多年来,这些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可他其实也想倾诉的。没有人愿意总把自己密封在壳里,孤军奋战。
零迹的腰部缠了绷带,苍白得有些刺眼。慕汐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先找到绷带的结点,将之拆下。慕汐的动作很小心,生怕触碰到伤口,一圈又一圈,轻轻慢慢。零迹低头看着慕汐,任她动作。
“虽说有纯血的能力,但是我叔叔觉得还不够,还是要训练我。那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打,他故意在鞭上加注了灵力。”所以伤口不会消失,而且会很深。
“是你亲叔叔吗。”慕汐回了一句。
“要花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完全恢复这些伤,或者只要他死。”零迹说的时候语气带着寒气,稍有不慎便会被冻起来。
慕汐听出来他说这些的时候是带着恨意的。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身边的亲人,一个鞭打他还不允许他恢复,一个用咒术伤他。他说他还有母亲,可慕汐突然不想问了。
她转移话题,一边动作一边埋怨:“你也真的算是影帝了。装得一副弱鸡的样子,那次在小路里碰到那群人我还天真地想去保护你。”慕汐说着给了零迹一个白眼,“你这个骗子,演技派!”
零迹也不反驳。
慕汐将绷带解下之后堆叠在地板上,如同盘踞而上的毒蛇。伤口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很深的一个洞口,几乎贯穿,仍渗着丝丝血红。一朵黑色蔷薇花,覆在上面,时不时闪烁一下银光,阻止着它愈合。
“这是猎人的咒术。”零迹浅浅解释了一下,但他没有多说,没必要把她卷进来。
慕汐没有回答,她用棉签取出瓶中一些药,药呈半流体状,颜色微黄,看起来与人类的用药无异。慕汐将药轻轻涂在伤口上。她刚才洗手时在卫生间里发现了棉签,就拿来用了。
零迹的身体明显一僵,去咒术的药比正常的药疼痛好几百倍,巨大的疼痛让零迹紧紧抓住了沙发的边缘,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泛白的手指和额间渗出的汗珠暴露了他此刻正在煎熬。
“忍一下……”慕汐轻声安慰道,一边朝伤口处轻轻吹气。温柔的气息似乎能够治愈疼痛一般,让零迹稍微舒了下气。慕汐只顾低头上着药,完全顾不到零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愈发灼热而僵硬的身子。
沉默再次毫无预兆地笼罩下来,如同一张宽大的塑料薄膜,虽透明轻薄,实际却厚实让人喘不过气来。
慕汐上完药后,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新的绷带为零迹缠上。最后慕汐双手左右绕到零迹的背后将绷带打了一个结,姿势极为暧昧,就像慕汐轻抱着零迹。无事可做的零迹只低头看着慕汐动作,呼吸没有一点声音,胸口却是不均匀地起伏。
“完成。”慕汐将多余的绷带剪去,然后整理好。
“你还真是越来越熟练了。”零迹拿起一边的衬衫穿上,随口问道。
慕汐抽了一张纸巾随意道:“任何技术都是在不断进步中的。”想给零迹擦擦汗。
不料被零迹一把抓住手腕:“干什么?”
慕汐眨眨眼,晃了晃纸巾:“给你擦汗。”
零迹垂下眼,把慕汐的手放回去,声音有些冷:“不用。”
然后他又说:“那把枪伤不了人类,这事跟你没关系。零生的目标本来就是我。”
慕汐看着手中微皱的纸巾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零迹打断,下了逐客令。
慕汐走在路上还在赞叹零迹的情绪还真是千变万化,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又发神经一样变冷陌。
初冬早晨开始带着凉意,呵出的口气变成若隐若现的白雾。慕汐翻出轻薄大衣御寒。
一个人走在路上总是容易出神。昨晚不经意看到的零迹身上凌乱的伤疤此时莫名浮现在慕汐眼前,隐隐作痛。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慕汐的三观,而零迹身上有太多谜团让她想不通。这样纠结着,便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
慕汐慌忙道歉,抬头看见要笑不笑的零迹。毫无血色的脸与他此刻的神情却是不太相配。
“不看路?”
原本还微微有些心疼的慕汐听到这话立马转变了态度,送了零迹一个白眼:“你昨晚是做贼了吗,眼圈这么重?”慕汐抬手指着零迹深陷的眼,再加上他苍白的脸,如果不是起伏的呼吸和眨动的眼,慕汐都要怀疑他诈尸了。
还不是怪你?零迹这句话送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昨晚被慕汐那么一闹腾,家里的空气总是弥漫着莫名其妙的躁动,而原因,零迹想了一晚都没有想通。
随着预备铃声的响起,慕汐再没有心情站在这冷风中与零迹扯淡,二人匆匆走向教学楼。
“咳咳……”一路上零迹总是不自觉地咳嗽,脸颊微微泛红。
“你是不是感冒了?”慕汐奇怪地问,“可是你们会感冒吗?”
“我不知道。”零迹又咳了一声,“可能中了咒术真的跟人类一样了吧。”
“不会吧?”慕汐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他。
“你干嘛……”最后的尾音止于慕汐的手探向他的额头。零迹静静看着慕汐微皱的眉。
“好像有点烫,要不要去看医生……不对,人类医生应该不行。”慕汐收回手,“你们血族有医生吗?”
零迹无语:“有也不是用来治感冒的啊。走吧上课了。”零迹说着便迈出了脚步。
“可是你有点烫……”
“休息会就好了。我又不是你们柔弱的人类。”
“可是……”
慕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生生被零迹打断:“慕汐你最近好鸡婆啊。哪来这么多废话。”
慕汐:……换做以前,慕汐打死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让他嘲讽。
课堂如往常一般无聊,手撑下巴昏昏欲睡的慕汐不经意回头,看见趴在桌上早已进入梦乡的零迹。不知为何,自零迹受伤起,每每见到他,慕汐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忍。这是她欠他的,她知道。
郑昊和方泽洋转过头来小声询问:“大佬这是怎么了?之前请了三天假,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慕汐朝他们竖了食指,示意他们安静。她看了看教室后的饮水机,上面的水桶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
一下课慕汐便拿了零迹的杯子去隔壁班,准备借些水,但看到同样空空如也的水桶之后她也开始没辙。一层楼四个班,直到走到尽头的班级,也是空水桶。
慕汐:……水牛吗?
突然路离经过正要上楼,看到站在楼梯口拿着空杯子的慕汐。
“慕汐?”路离叫她,“怎么了?”
慕汐晃晃空杯子:“闹水荒了。”
路离:“……“他想了想,“要不我拿上去给你接?你稍微等我下。”
慕汐点点头,把水杯递给他:“谢了,要温热的那种啊。”
没过一会,路离就拿了满满一杯水下来了。慕汐道了谢以后就回教室了。她等着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医务室,拿了点退烧药来。
“退烧药,你试试吧,应该有用。”慕汐也不清楚人类的药是否对零迹有用,反正零迹如今这般虚弱,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零迹听了后直接拆了一颗丢进嘴里,然后把慕汐拿来的水一饮而下。
放学铃声响起,慕汐理完书包就直直看着零迹,似乎在等他。
零迹:???
“走啊。”慕汐瞪了他一眼,“我帮你回去换药。”
“你还去上瘾了??”零迹根本不想让她再牵扯进来。
西城奕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这两人的氛围跟之前不一样了。
最后拗不过慕汐,零迹只好让慕汐跟着来了。他又不能把她打晕扔在大马路上。
“慕汐我跟你说还好你来帮忙,不然这家伙自己弄又超麻烦,我给他上药他又嫌弃说两个大男人算什么样,真是受不了他。”一路上西城奕就专门吐槽零迹,避而不看零迹一点一点黑下去的脸。
慕汐点点头:“一个大男人搞那么精细。”
两人在一起吐槽零迹倒是很有共同话题。但此刻谁都没有发现零迹愈发惨白的脸,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刚打开门,零迹突然一把扶住门边的墙,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腹部伤处。慕汐和西城奕看到零迹突然完全惨白的脸,都吓了一跳。零迹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慕汐慌忙问道。
“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难道这咒术会反复发作?”西城奕看着零迹的样子也慌乱了,因为蔷薇咒虽然厉害,但是自从和平条约签订以来上等血族基本上没人中过。所以都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怎样。
“不是……”零迹咬牙道,欲往房里走却因剧痛移不了身,慕汐看到他沿着墙渐渐滑落的身子,慌忙上前扶住他。
“我的灵力……一直在减弱……”说着零迹低吟一声,紧了紧按住腹部的手。西城奕上前一步解开零迹衬衣的扣子,伤口处的黑色蔷薇花竟然闪着妖异的光。
“难道是……”西城奕的眼神坚定却又伴些怀疑,迟迟不敢说出那三个字。
“噬灵丸。”零迹说完这三个字便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慕汐和西城奕慌忙上前扶住他。
西城奕把零迹扶到床上让他躺下,慕汐为他盖上被子。零迹的呼吸急促,双眉紧蹙,脸色如白纸般毫无血色,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严重。
慕汐伸手探了探零迹的额头,竟烫得她立马缩回了手。
“怎么会这样。”慕汐回过头问西城奕,“噬灵丸是什么。”
西城奕别过头担忧说道:“噬灵丸是血族里最狠毒的药了,会吞噬灵力,完全变得更人类一样。”
“这样的东西,零迹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吃下的。”西城奕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零迹恢复意识。”
“你们血族有什么药是能退烧的吗?”慕汐突然问道,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拜托,血族人哪会感冒啊。”西城奕无奈道,“不过你们人类的药应该起作用的。”
“那我去买些来。”慕汐似乎抓住了些救命稻草般,忙起身。
“不,你留着照顾零迹,我去。”西城奕按住她的肩膀道,“顺便我还要去帮零迹处理一些事。”意思很明确了,如果零迹对鲜血有需要,就是她奉献的时候了。
西城奕不像零迹,对慕汐可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在乎的只有零迹。他看在零迹的面子上对慕汐礼遇有加,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把她当自己人了。
慕汐也明白,西城奕这样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因她而起,这份债,她得还。
“不用担心危险,我叫两个阎的人来保护你们,对付元老院派来的垃圾应该绰绰有余。”
“阎?”
“哦,那是他花了五年心血亲手培养的一队鬼。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绝对忠诚。”西城奕说这些的时候眼中闪着光芒,那是憧憬的光亮。
“鬼??”
“像鬼来无影去无踪的,干净利落。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们在暗中保护你们,不会出现,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阎,他是首领。”西城奕说完就走出房,“零迹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