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开学季，新鲜且忙碌的一天拉开序幕。
慕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卫生间，路过餐厅时瞟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餐桌。一年了，她没有再闻到过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早餐香味。
洗手台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清晰又完全地映出慕汐姣好的面部轮廓。慕汐用木梳将长发理顺，用一根皮筋随意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继而拿了卷发棒稍稍将几缕额发内扣，这两年来最流行的空气刘海就完成了。刚要完工，她突然发现眼下隐隐约约的黑青，只好无奈拿粉底轻轻遮了遮。
慕汐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扯了扯嘴角，以免第一天上学吓到别人。最后她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出来。
慕汐的家离学校很近，只要步行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北州一中是整个宁市里最好的高中，里面汇集的都是市里名列前茅的人才。宁市流传着一个关于北州一中的传奇：北州一中只出985、211名校生。所以大家都挤破了头皮想要考进来。
北州一中历史悠久，建校已有百年，期间出了几位名人也无可厚非。学校坐落在北州城区中心比较偏僻的位置，穿过最繁华的商贸区后是一片人工湖，湖边小道连接着青石板路，再往里走就是一片老破小区。别看这些房子又老又破又小，房价却高得离谱。为了自己孩子有个学习的优先权，多少人吃糠咽菜也要弄一套来。实在买不起的，租在边上也方便许多。穿过这片住宅区，就是北州一中的大门了。门口的北州一中四个字庄严肃穆，却没有久经风霜的气息。因为整个校区两年前才里里外外重新装修了一遍，百年老校焕然一新，历史遗留的痕迹早已不在。慕汐停在门口看新生指示牌。
“那个……你是新生吗？”突然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慕汐循声看去。一个高高瘦瘦，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看着她，不确定地问。
“…是。”慕汐有些莫名其妙，回答地有些慢。
“那就好。”男生轻轻笑了，“我是学生会的，我们会对新生进行一对一全程服务。”
“全程服务？”
“哦……就是帮助新生提行李搬寝室，然后参观校园什么的……说起来，你没有行李……”
“……我是走读生。”慕汐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不用带行李。”
“哇……真是方便。”男生笑笑，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那我带你熟悉下校园吧。”
“……”慕汐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学校还有这个传统，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拒绝的话到嘴边绕了几个弯拐回去了。
“我叫路离。是高二（2）班的。”不等慕汐说话，路离就开始自我介绍了。
“慕汐。”简单明了，慕汐并不多说一个字，甚至也不多看他一眼，她也就没看见路离看向慕汐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暗涌。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穿着长袖……”路离带着慕汐逛着校园，顺便扯一些话题。
慕汐看了眼左臂：“我怕冷。”
路离看了看头顶上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的太阳：“……”
路离带着慕汐走过一处秃树密集的地方，继续尬聊：“我们学校有一个特色。樱花。”慕汐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枝，无言。
路离笑：“现在都快九月了，三月里樱花漫天的时候真的很美，下学期你就能看到了。”慕汐终于感觉到这人仿佛是在搭讪，连敷衍都懒得：“我不喜欢樱花的。”
“不一定啊，你下学期看到了就不会那么觉得了。”路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拼命地接话。
不喜欢的东西，哪会那么容易就转变。慕汐将这句话咽了下去：“或许吧。”
跟着路离走过一座桥，高大的图书馆毅然伫立，直冲云霄。报告厅也在边上，慕汐因为走读，来的比住宿生晚。早上第一个欢迎仪式暨新生动员大会就是在报告厅举行。被路离耽搁了半天，慕汐已经来不及去教室了，她只好直接进报告厅了。
听了半天各种校领导的发言后，最后在隆隆掌声中，慕汐作为新生代表走上了台。
看到慕汐，全场突然就喧闹起来。大家可能没想到在这种成绩和外貌成反比的时代竟然出现了一个反例。不过在慕汐眼中，台下乌泱泱的一片，对她来说无甚影响，任凭下面的人对她各种猜测和评论。她清了清嗓子，对准话筒，用不温不火的声音开始发言。嘈杂声慢慢减少下来，直至消失。
“零迹，这个女的是……”坐在后排的西城奕对身边低头弄手机的零迹欲言又止。
“干嘛，你一见钟情了？”零迹头也不抬地调侃道。
“不是大哥，你倒是抬头看一下啊！”西城奕有些无语凝噎。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聒噪……”零迹抬头便看到那天里唐小弄里凭一己之力放到一群混混的那个女孩子站在主席台上，以一副好学生的姿态侃侃而谈。
“我并不觉得每天埋头死读书就能有什么效果，相反，有松有紧，张弛有道才是最好的学习方式。”慕汐并没有刻意提高声音，却莫名动听。
“喂，一见钟情了？”看到零迹看着慕汐有些微愣，西城奕反过来嘲笑他道。
“滚。”
“哈哈。”似是报仇了一般，西城奕笑地很大声，然后换来零迹一记白眼。
开学典礼结束后，校领导宣布了从下午开始军训的一系列事项。到处都是学生叫苦不迭的声音。
“唉唉，算了算了。去请个病假吧？”西城奕很烦恼，他两可不能这样天天站太阳底下。特别是八月底的太阳特别毒辣，学生刚没站几分钟汗水就已浸透了整件衣服。
此时零迹和西城奕也站在人群中间。没有办法，要按合理程序来的话打条子的老师已经下班回家了。零迹和西城奕在来的路上已经问候完了他全家，作为一个老师竟然这么早溜掉，太没有职业道德。
“我先走了。”零迹轻声说道。
“拜托才10分钟你有点骨气好么。”西城奕白了零迹一眼。
“你要喜欢你自己站，这种训练对我们根本没用。我走了。”零迹说完便大声喊道：“报告！”
“动！”教官很有底气的吼道。
“教官我要中暑了！”零迹一手扶额装着快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才10分钟就快要中暑也是让教官有些晕眩。正好看到因被老师叫去喝茶而迟到的慕汐走过来想入队。
“同学！”教官叫住慕汐，然后指指零迹说，“那个男同学有点中暑你带他去下医务室吧。”
“啊？”慕汐看了看手表，的的确确是才刚开始10分钟竟然有人中暑了。
“好了，快带他去吧。”教官说着就扶着零迹交给了慕汐。
慕汐被突然塞过来的零迹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搀住零迹。
一路上两人都没讲话，直到过了拐弯处。
“可以放开我了。”零迹突然开口道。慕汐抬头看向零迹，看到他眉目有神嘴唇红润，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把甩开他的手臂：“你没中暑。”
这时零迹才真正看清了慕汐的长相。她的皮肤很白，阳光打下来似乎还隐隐透着光。一双杏眼微翘，眼中满是疏离，薄唇不满地抿着。
“在意这些细节做什么？”零迹无所谓道。
慕汐没有理他就想走回训练的地方，被零迹一把拉住手臂：“你不能走，你一走我不就被揭穿了。”
“跟我有关系吗。”慕汐并不看他，空出的手试图拿开零迹的手。她实在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在上午好脾气应付完一个搭讪的人之后，她实在不想跟第一天军训才站了十分钟就撒谎请假的人愉快相处。这人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一双狭长的眼慵懒地垂着看自己，细密的睫毛在眼下盖了一层阴影，手上却做着与外貌不太匹配的混账事。
“教官不是让你带我出来照顾好我？”零迹紧了紧抓着慕汐的手，似乎是不打算放开了。他倒是从来不会随随便便触碰什么人，但是从刚才他就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甜可口的气息，现在他近距离确认了这股气息是从眼前这人身上传来的，对他具有独特吸引力的气味。可她明明只是个……
“拜托不是我带你出来我是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被教官遣出来了好么。”慕汐手臂一僵，想要抽出来，却发现这人力气大得惊人，竟然被他抓得根本无法动弹。天气热地让人发燥，连续不断的蝉鸣听得人也头晕目眩，慕汐逐渐失去耐心。
“那既然教官把我托付给了你，你难得不要负责到底吗优等生。”零迹闻着这气味有些飘飘然，也不知道自己开口说了什么，“你喷香水了吗？”
慕汐呆了，继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正在用言语调戏自己的人。
见她不说话，零迹又问：“是什么味道啊？”眼中满是正经的求知欲。
“我数一二三放手。”慕汐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
“告诉我一下别这么小气？”
“一……”
“我可是中暑的……”
“二……”
“柔弱……”
“三……”三的音刚落，慕汐突然一个转身用后背贴住零迹的身体，空出的手抓住零迹的一只手，右脚一勾，生生将零迹背摔了过去。
“操！”零迹躺在地上吃痛骂了一声。
“医务室在前面右拐，自己去。”慕汐丢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零迹呆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盯着慕汐的背影眼里红得像滴血。
“零迹你怎么了？？”西城奕刚溜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坐在地上的零迹。
零迹不想理他，坐在地上仿佛自闭。
“你不会被人家摔了吧？！”西城奕突然想到了什么吃惊道，然后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你……哈哈哈……被一个小姑娘给摔了……哈哈哈……”
“闭嘴！”零迹一脚踹过去，被西城奕灵活躲开。
“哈哈哈！零迹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们你被一个人类女孩背摔了……”西城奕笑得弯下了腰，“笑死我了！”
“西城奕你想死么。”零迹突然狠狠瞪向西城奕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零迹大人，小的错了，哈哈哈。”
然而睚眦必报的零迹并不会给西城奕嘲笑自己的机会，朝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差点没让西城奕摔个狗吃屎。
军训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就在大家在烈日下站了三小时零迹和西城奕在校园里乱逛了三小时以后结束了。
慕汐理好书包后准备离开正好门口遇到一起进来的零迹和西城奕。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感，慕汐看了看西城奕。
“怎么了么。”西城奕笑着问道。
“没有，我觉得我们好像哪里见过。”话出口后慕汐马上又道，“可能是我搞错了吧，不好意思。”说完慕汐对着西城奕道歉。
“啊……没有关系。”西城奕忙摆摆手，“反正也是同班的嘛。”
慕汐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学习早上路程的方式自我介绍：”恩……我是慕汐，仰慕的慕，潮汐的汐。”
“西城奕。”西城奕有些吃惊这个背摔零迹的女孩还挺好讲话，“我知道你的，全校第一嘛。”
被晾在一边的零迹突然开口：“你别用这么老土的搭讪方式丢人现眼。”
“是是我老土你用个新颖的看看。”西城奕退后一步与零迹并肩，试图向慕汐介绍零迹，”他是零……”
“那我先走了……”慕汐适时打断西城奕的话，朝他们摆了摆手便离开。
零迹看着慕汐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她。”
西城奕：“《和平条约》第一条，如无特殊原因，不得猎杀人族。”
零迹：“……”
而慕汐刚拐出校门口没多久，就被三个双手环胸的女生堵在了一条小路上。她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己班上的李薇，另外两人她估摸着是别班的人，不过她对着她们的身份并没有兴趣，就想着绕过去。
不想她们是没什么眼力见儿，稍稍移了位，就再一次将路堵死。慕汐微微皱了皱眉。
“你想去哪里？”李薇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慕汐的肩膀。
“回家。”慕汐倒是很老实地回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薇被慕汐的老实惊道，继而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许久才平息下来，“慕汐你自己不明白？”
慕隐汐很是天真地看着李薇，眼中竟真的泛着懵懂无知的微光：“我该明白什么？”
李薇又是一愣，这慕汐难不成真的只是空有美貌的白莲花？她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身边的人看不下去，急急开口：“看你也是挺老实的，我们也就提醒你一下，看你今天和零迹走的挺近的，他不是你能攀上的人。”
与慕汐想得竟无二般，这些个女人真是有够无聊的，慕汐内心翻了白眼，老实本分从来不是她的性格，但是她也的确并不想跟零迹这种浑身都是祸水的人牵扯到一起，于是就很顺从地应了一句：“好，我以后会远离他的。”
那三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又看到她微微垂着的眼，以为她是被吓坏了，也不好再装恶人，对视了一下便离开了。
眼前的视野一下开阔起来，慕隐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勾了勾唇，不过多停留也离开了，自然也是没有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不小心听了一耳的零迹和西城奕。
西城奕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喂零迹，这个小姑娘可真有意思啊。光咱们看到她这几次，她每次都是不一样的面孔。”
零迹盯着慕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有点奇怪。”
“啊？”西城奕反应过来，“你说她秒变脸？是有点奇怪，我就没见过这么能伪装的人。”
零迹收回目光：“不是，我说她的气味。”
这回西城奕呆了：“气味？？”
“嗯。我从来没闻到过这种治愈的气味。”
西城奕彻底呆若木鸡，什么气味？？他鼻塞了？
“我说零迹，我先确认一下，她是人类吧？我在这呆了这么些日子了，应该还没退化到这个都分不出吧？？”
“是人类，干嘛？”零迹看着他一脸嫌弃。
“你是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
“还气味？？还治愈的气味？？？”西城奕无语，“我只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零迹翻了个白眼，没法沟通，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滚蛋。”
另一边，慕汐离开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再次去了那幢复古别墅。
她没有像昨天那么冲动了，只轻轻敲门。
门过了一会才开，安枫仍如昨日一般，身着白色浴衣出来，神色慵懒。
“哟，小汐啊，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安枫出奇的热情，拉起慕汐的手就往里走。
慕汐冷冷甩开安枫的手道：“你我都深知彼此这些恶心的礼仪就不必了吧。”
“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么。”安枫突然握住慕汐的下巴，慕汐并不反抗，只死死盯着安枫的眼睛。
“因为你很诚实。没有那些人虚伪的面相。”
“我答应你。”慕汐根本不想听安枫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说要我帮你做事，我答应你。”
“哈哈哈。”安枫张狂地笑了，似是在意料之中，“很好。”
“相对的，你答应我的事情，记得办到。”慕汐面无表情地拿掉安枫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放心，等你到了我的标准自然会让你见到她。”安枫靠在门上对慕汐的背影道，“等你理好情绪，来红与黑，每天晚上6点。”
红与黑，北州闹市区最豪华的酒吧，也是最混乱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