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柳庭恪垂手而立,听着顺德帝看似随意地提及北戎那边周雪芙母子的事情。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顺德帝不会真的是随意提起,瞬间便明白了顺德帝的为难。
顺德帝不想让这二人活着,但是这斩草除根之事却不能由他来做,毕竟周雪芙是他的儿媳,宁昶更是他的亲孙子。
柳庭恪微微躬身,声音平稳而清晰:“陛下,北戎今岁再遭大雪,牲畜毙命,饥荒已成定局。
我大宁既已与之盟好,见此惨状,于心何忍?臣以为,陛下仁德,可再售予北戎一批救急粮草,以显我朝怀柔远人之胸襟,巩固邦交。
北戎得此雪中送炭之恩,感念陛下天恩,将其境内擒获的周氏余孽‘主动’送回,以表谢意,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顺德帝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爱卿此言,深得朕心。”
顺德帝在朝堂之上提出来这件事的时候,果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是被邵世忠几句话就怼的无话可说。
北戎此番交战兵马几乎没什么损失,反倒是大宁狠狠地坑了他们一大笔钱财,若是真让他们饿死人,就怕北戎毁约反扑。
于是此事迅速落定,北戎那边果然“上道”,得知此事,立刻说“意外”抓获大宁的逃犯两人,不日将送回大宁。
接连解决了心腹大患,顺德帝只觉神清气爽。
周氏倒台了,卢氏收敛了,北戎老实了,就连开销最大的军费都有人帮他分担,他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
正好安王前来汇报礼部事宜,顺德帝心情颇佳地提了一嘴:“皇弟,朕近日思及,国事渐稳,也该筹备一次祭祖大典,向列祖列宗禀明近况,以安泉下之心。”
安王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站稳。
我的皇兄哎!您可消停点儿吧!
他面上努力维持着恭敬,语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头烂额。
“皇兄,祭祖乃国之大事,臣弟岂敢怠慢。只是……只是如今朝堂各部,因周案牵连,空缺职位多达三分之一,在岗官员人人身兼数职,日夜操劳,已是疲于奔命。
若此时再兴大典,礼部、工部、户部、吏部、光禄寺、宗正寺、乃至京营护卫,皆需大量人手操持,恐难周全,若因此出了纰漏,反倒不美,不如……暂缓些时日?”
看着安王那快要皱成苦瓜的脸,顺德帝高涨的兴致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知他所言非虚,只好悻悻地压下念头。
祭祖可以暂缓,但官员短缺的问题却迫在眉睫。
顺德帝深知,若不解决,莫说祭祖,就连日常政务运转都要出问题。
他下令吏部呈报解决方案,吏部的回复更是让他头疼:空缺太多,现有官员已极限运转,尤其是各个郡县之地,许多涉及周党但罪行较轻的官员,因无人接手其政务,卷宗只能秘密压下,不敢轻易查办抓捕。
即便如此,所有人都已在加班加点的状态下硬撑,再坚持大半年等到恩科取士,恐怕各级衙门都要瘫痪。
顺德帝在早朝之上提出来,但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加开恩科,可是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让举子们赶路上京赶考吧?
就在此时,柳庭恪再次献策。
“陛下,恩科取士,进士授官,至快也需到明年夏秋之际方能初步理事,远水难解近渴,臣有一法,或可暂缓燃眉之急。”
柳庭恪不紧不慢地说道,“可令各部院、地方州县,根据实际缺口,招募少量通晓文墨、熟悉庶务的底层临时人员,协助处理文书、账目等具体杂务。此等人员不授品级,只领少量津贴,称为‘行走’或‘帮办’。”
他顿了顿,见顺德帝若有所思,继续道:“待明年恩科之后,可从中择优,给予一部分转正名额,授予末流官职。但为防有人借此安插庸碌之辈、徇私舞弊,需定下一规:凡举荐‘行走’转正者,其上官需以自身前程作保,立下担保书。若此人在十年内犯下贪墨、渎职等大罪,举荐之上官需连坐受罚!”
顺德帝闻言,眼中顿时露出赞赏之色,此计妙啊!
既能迅速填补底层办事人员的缺口,缓解压力,又给了现有官员一点“甜头”——他们可以安排一些家族中学问不佳却有心仕途的子弟,或是门人故旧先行占位,相当于一个宝贵的“候补”资格。
但这“连坐”的紧箍咒又悬在头顶,迫使那些上官不敢随意举荐无能之辈,必须考量被举荐者的品行能力,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果然,此政一经推出,立刻得到了朝堂上下,无论是保皇派还是世家派官员的积极响应。
谁家没几个需要提携的子侄门生?
这简直是陛下送来的及时雨!
而且机制设计巧妙,让人钻空子的风险极大,反而促进了举荐的谨慎。
罕见的,这一提议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顺利通过,落实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之快。
朝堂上因为周氏倒台而紧绷的气氛,竟因此事的利益共享而缓和了不少,表面看去,竟呈现出一派难得的“共克时艰”的和谐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