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起疑
一百米之外,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小公子与几名下人打扮的家奴,像朝他们这边看来。
一柄白色油纸伞掩着一蓝一红衣袍,在挂满红灯笼的柳树下份外惹眼。
“大哥?!”
那白衣小公子,像是不敢置信似地又提高嗓音叫了一声。
周渔朝他远远看了一眼。
并没有回答。
他一脸严肃地直盯着江一冉,“吴名,你到底想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也是。
任谁听说自家有大事发生都镇静不了。
他的反应自然也早在她的预设之内,其实她何尝不想一句直接说明白:周渔,若要救周氏九族,你今年科考千万不要高中,随便混个名次就行。
或者干脆就突然得了急病没法考了。
可她不能这么说,不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说开了。
而是因为周家的子孙自小就立志做文官,自小就被长辈们敦敦教导,“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所以他们四岁开始接受启蒙,六岁上私塾,一路辛辛苦苦,闭门温书,就是为了金榜题名这一刻,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说不考就不考了。
所以她目前只能先诈一诈,吓一吓他。
越是故弄玄虚,神秘莫测,反而会引起他的戒心。
是以她特意稍稍垂眸思索,才答他,“周渔,金榜题名墨尚新,周字无门却不吉,有缘再见。”
说完她就将油纸伞往他怀里一送,转身跑进漫天风雨,一眨眼就没了身影,像是没未出现过一般。
周渔,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到时候,希望我们能好好坐下来谈谈。
而周渔这边,眼见吴名留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跑了,呆愣地被动接过纸伞还不及深思,肩上就拍上一只手。
“大哥,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见他没反应,那手又急得推他肩膀,“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哦哦……三弟我没事。”周渔终于回过神来。
不好!!
怎么能因一名女子就在人前失态了!
“大哥,你在谁说话??”被称作三弟的白衣小公子,朝江一冉消失的方向伸长脖子望去,“刚才你身边好像……还有一名女子?!”
“周溶!不可胡言乱语!!”
一听到自家弟弟这句大实话,周渔顿时醒过神来。当即变了脸,严肃地反驳他,“三弟,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无凭无据,你怎可信口开河。刚才分明是柳条打在我身上,又因头顶的红灯笼方有了重影。”
“可明明就有……”周溶朝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再次望去,但夜幕重重,风大雨急,哪里还能看到什么。
他不由气结。
一回想起刚才看到一幕幕画面,还是不相信自已看错了,紧抿着下唇,扭头指向身后的家奴。
“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
“还有你,明明不就是你们先看到告诉我的吗??”
下人们惯会看上面脸色。
如此敏感的问题,试问谁敢答,一个比一个机灵的低着脑袋,盯着自已脚尖看。
任周溶再问,一律都是摇头说没看见。
周渔眼见如此,当即再适时补上一句,“三弟,你的确是看花眼了,天晚了先回府吧。”说完他转身便走。
身边的下人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一群人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他这一走让周溶想再问,也没了办法。
然而这一夜注定是另人难眠的夜晚。
周渔强压下心头的疑问,和周溶在马车上一路无话。及至返回家中,入了自已书房,又喝退身边人,才算缓过一口气。
一想起吴名临走前说的那句,“金榜题名墨尚新,周字无门却不吉”,他就无法淡定自若。
甚至都无法说服自已,不要相信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美丽女子,或许这一切都是她想接近自已才编的谎话。
或许她早就在某个角落窥探自已,和他装作偶遇。
但这些念头才起的同时,心里又有声音响起。
如果她真的是贪图高门大族,但她的预言里说的却是“周家会有大事发生”,那语气和表情一听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周家,她还有什么理由要攀附呢??
第一时间躲开,或是踩上一脚才对吧。
想到这里,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吴名的两句话。第一句很好理解,她预言他这次科考一定能高中。
但第二句的“周字无门”,就是“周”字去掉外面的“门”,只留下里面的“吉”。
“吉”本是好意,吉祥,吉利。
但她的说却是“不吉”!
所以她的意思是指,多大的事才是不吉呢??
如果按照诗句的对仗工整,上一句是“金榜题名时”,下一句指的就该是“洞房花烛夜”。
所以……所以说,吴名所预言的“不吉”指的是“洞房花烛夜”?!!
那这就奇怪了。
作为周家的子孙,他的婚姻大事当然是周家长辈做主。他现在全心准备科考,家中也并无人提起他的婚事。
况且周家门风极严,那此高门望族的赏花、赏酒、品诗大会,他们周家的子弟除非必要,几乎从不参与。
是以也就不可能遇见什么心仪的女子。
也更加不可能有媒婆上门。
那他的“洞房花烛夜”又从哪何而来的呢??
周渔前后想想,还是觉得不通,顿觉可笑之极,不仅笑那个叫“吴名”的红衣女子装神弄鬼,还笑自已竟然还都信了。
大半夜不睡觉,在书房反复揣磨她的鬼话!
他一把抓起书案上,才写了两句诗的白纸揉成一团就着烛火点着,待白纸烧得焦黑,火苗快烧到自已手指尖了,才丢在地面踩灭了火。
这样即使有人看到他烧纸问起来,也绝不可能看清纸团里的内容。
做完这些,他仿佛卸下心中的负担。
轻松地站起身,背着双手走出书房。
房外的书童早已被他赶走,月下一路无人,直到回到卧房,平躺在床上时。
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天底下还有一类婚事,是不需要经过父母作主就能成的。
那就是殿试之日,皇帝赐婚!
想到这他又开始担心起来。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吴名的预言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但同时,他又怀疑,反复纠结起来。就算她是不出世的神算,也太过年轻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已??
一起到他又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到最后索性又半夜起来看书。
这是他一惯的脾气,有任何想不通,放不下的事,只要看书,只要看进去了,就能先丢在一边。
等他调整好思绪再去想,大半就都能通了。
但没成想,他这一看就看到天亮,竟是兴奋异常,也不觉得困。
或许是因为只有在看书时,他才不会在心中反复回想吴名的模样,还有吴名和他见面时说的每一个字。
回味她看他时,与母亲看他时不一样的眼神。
直到第二日天亮时,他也不觉得饿,就干脆没出去吃饭接着看,很自然就被父亲母亲知道了。
两人都心疼紧。
反复叮嘱他,不要以为自已年轻就拼命看书,更不可以在考前累倒了,到时候定会后悔。
他吓得满口应下,生怕二老发现他的心思,当即点头答应不再熬夜温书。
只是午后。
困意终于来袭,他看书看得倦了,自然而然在书房小睡。
但睡着睡着,竟是难得做起了白日梦。
天色突然变暗,厚重的乌云如鱼鳞般整齐地排在空中。还不及他反应,,下一秒就电闪雷鸣,山崩地裂,人们大喊大叫,满脸惊恐地四处逃散。
吴名突然出现在离他很远的山崖上,一身血色的红衣,被人押着一步步走向高高的悬崖。
他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大叫她的名字。
但她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
他急了!!
这个梦太过可怕了,但凡是正常人都能闻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他拼了命地朝她跑去。
但无论他跑得多快,都到不了哪里。
总是看着很近,但就是差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
到最后,眼看他也登上了悬崖,眼看他就要追上她,却亲眼目睹她被两名黑衣人绑着手,狠心地推进了深海!!
他又惊又怕,疯了似的大叫她的名字。
“吴名!吴名!!”
待他高吼着从梦中醒来,竟摸到眼角边流下两行清泪??
我这是怎么了?!
周渔看着自已指尖的泪滴吓了一大跳。
大白天做梦已是极难得,他竟然是哭醒了!
还是为了一名才见过一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女子。
幸好他一向喜欢清静,书房从不喜欢下人伺侯,否则被父亲母亲,或是三弟知道了,必定又要刨根问底,烦他左右解释半天。
可就在这时,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过书房的窗外。
他当即愣了一下,以为自已眼花了,但下一瞬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
“周渔,周渔你在不在?”
“嗨,周渔,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是,是是吴名??!
完了!
周渔心想,我不但大白天做白日梦,还竟然幻听了。
她就算再历害,也绝不怎么可能溜进周府的高墙,除非她不是神仙,就是有绝世轻功。
没错。
我一定还是书看少了。
想到这,周渔又拿起书案上最厚的《资治通鉴》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