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蓉在重症室治疗期间，医院多次下达了死亡通知，她的头骨，完全碎了，医生说救回来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五，医院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不用医生说，我们自己心里也有数。”
“纪蓉的伤，真的太重了，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但是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五的机会，我们也不会放弃，也希望有奇迹能发生。”
“歆歆，虽然你是心理医生，但是也懂一些医学，你跟我说，医生说纪蓉有百分之零点五的机会，已经是往最好的方面去推算了，你认为，纪蓉不可能活下来。”
“我没法反驳，但是除了等纪蓉醒来，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六个受害人，只剩她一个人存活，唯一的嫌疑人也已经身死。”
“你让我提前制定措施，纪蓉作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万一她死了，那么案件可能会因为纪蓉的死，成为死案。”
“制定措施？我很疑惑，我能制定什么措施呢？我无法阻止纪蓉病情恶化，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我没有办法，你有办法。”
“做警方心理顾问期间，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研究一个新课题，有关人死亡之后，记忆的消逝与存储问题，并且在动物身上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你认为，人死亡之后，记忆并不会立即消散，如果方法得当，那么记忆完全可以像其他东西一样，储存起来。”
“你让我跟上级申请，万一纪蓉最后还是死了，可以批准你提取纪蓉的记忆，那么即便她死了，她的记忆得以储存下来，利用她的记忆，一样可以破获密室杀人案。”
“这个提议是大胆的，也是疯狂的，你新研究的课题，从来没有在人身上试验过。”
“我不想赞同你的提议，因为我认为你是有一定的私心的，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实验机会，一个用活人做实验的机会。”
“但另一方面，我又想赞同你的提议，因为万一纪蓉真的救不回来，她的记忆一样可以替代她，帮助我们破案。”
“你见我犹豫不决，便让我带你去见我的上级，你自己亲自跟上级申请，上面同意的话，那我们就提前做准备，不同意的话，那你就终止这个计划。”
“我同意了，因为我认为上级很大概率是不会赞成你的提议的，因为这涉及伦理等多方面问题，我带你去见了我的上级，你跟我的上级聊了很久很久。”
“回来的时候，你很开心，因为你说服了我的上级，他批准了你的方案。”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具体的计划是什么，只知道万一纪蓉死了，你将从她的大脑提取她的记忆进行存储，然后再利用她的记忆破案。”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样去使用纪蓉的记忆破案。”
“上级既然已经同意了，我也没什么异议了。”
“没过多久，纪蓉因为伤势过重，最终还是没能抢救过来，我通知了你，你带着工具前往重症室，独自一个人在重症室待了好长时间。”
“出来的时候，你跟我说，已经成功并且顺利提取到了纪蓉的记忆。”
“那么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如何使用纪蓉的记忆来破案了。”
“你带着我回到了心理诊所，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使用纪蓉的记忆。”
“你打算用自己做实验，将纪蓉的记忆植入自己的大脑里，让纪蓉的记忆，在你的大脑里重现。”
“你为什么能成功说服我的上级，让他批准同意你的方案，我想，很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你提议利用自己充当载体吧。”
“当听到这个使用方法之后，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将一个陌生人的记忆，植入自己的大脑，那么大脑里本属于自己的记忆，该怎么跟纪蓉的记忆和平相处？两个人的记忆，共用一个大脑，人会不会疯掉？”
“你用自己充当载体，会不会有危险？”
“你对我的担心，并没有放在心上，并且态度很坚决的表示，计划已经开始，就不可能会停下，除非你死了，不然如果密室杀人案没有破获，计划就会继续进行下去，直到圆满结束。”
“如果还没开始就结束，或者中途终止，对不起死去的那六个无辜的受害者，更对不起纪蓉的记忆。”
“你让我不要阻拦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没有成果，决不罢休。”
“你还说，我要是爱你，真的对我好，担心我的安全，就应该全力配合我的计划，尽早破获这个案件，计划结束，我也不用冒险了。”
“如果我帮不了你，就离你远一点，不要影响了你的发挥。”
“我知道你的性格，确实如你所说，像一头倔驴，谁说都不听。”
“我不想你用自己做实验，但是也深知你定然会利用自己做实验，你让我离开，不管不顾，我做不到，我没得选，只能帮你，并且是完全不得有任何异议地对你提供帮助。”
“但是当计划真正开始的时候，我又后悔了。”
“你将纪蓉的记忆复制了很多份，这些复制出来的记忆，只能使用一次，将这些复制的记忆植入你的大脑里，纪蓉的记忆会在你的大脑里像放电影一样，放映一遍，放完了，你也就醒来了，醒来之后，你植入的纪蓉的记忆，也会随着你的醒来，消失。”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你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植入的记忆会消散，看似没什么危险。”
“但是实际上，潜在的危险非常大。”
“首先，在记忆植入大脑之后，记忆并不会真的像放电影一样，在你的脑海里清晰地放映一遍，这只是一个比喻，记忆重放，体验感可能是一个美梦，但也可能是一个噩梦，因为纪蓉的悲惨经历，是噩梦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是噩梦，那么体验感会很痛苦。”
“其次，虽然在植入记忆的时候，大脑暂归纪蓉使用，醒来之后虽然会消散，但是也有可能会影响自己的记忆，复制出来的记忆，理论上是一次性的，但是如果多次植入，次数多了，也会使记忆出现紊乱，会让自己以为，自己是纪蓉，而忘了原本的自己。”
“你把各种各样的风险都跟我说了，这让我感到害怕，我怕你出事，怕你记不得我，怕你记不得我们的点点滴滴，怕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怕你疯了…”
“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一开始就跟你说好了，要么不帮你，不帮的话也不要来影响你，如果选择帮的话，就闭嘴，全程都听你的。”
“我只能选择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完了风险，你接着跟我交代了应对之策。”
“因为你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实验，你并没有把握第一次将纪蓉的记忆植入你的大脑，就能够破案，一次不行，可能会有两次，两次不行，可能会有三次，甚至无数次，如果记忆植入大脑的次数过多，很大概率会引发记忆紊乱，你会以为你是纪蓉，从而忘记你是谁，纪蓉的记忆将会占据你的身体。”
“因为植入的记忆，是复制出来的，一次性的记忆，理论上是会保存不了的，它最终会消散，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出现记忆紊乱这种现象，当你以为自己是纪蓉的时候，你让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你你是谁，因为这个时候，大脑是脆弱的，它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信息量，如果我们给你强行灌输其他的记忆，大脑会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大的信息含量进而引发一系列无法预估的问题。”
“正确的做法，是把你留在心理诊所里，让纪蓉的记忆，慢慢在你的大脑里消逝，靠你自己觉醒自己的记忆。”
“我们能做的，就是负责配合你，为此，你给我们准备了两套方案，你说你是纪蓉，我们会告诉你，你从密室获救之后，心理出现了问题，现在正在我们心理诊所接受治疗，让你安心养伤。”
“你说你是莫歆，那就证明纪蓉的记忆已经从你的脑海消散了，我们就可以记录下来，你在密室里经历了什么，你在密室里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莫歆想起了她刚刚从心理诊所醒来的时候，燕文君确实是这么跟她说的，她获救之后，心理出现了问题，于是被送到了心理诊所进行治疗。
她在燕文君的办公室看到病历本记录的那些内容，应该就是她清醒之后，告诉燕文君她依靠纪蓉的记忆都看到了什么，燕文君记录在病历本上。
记录的内容里，有用数字标注一段一段的记录，她原先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
那是她植入纪蓉记忆的次数！
病历本上显示，她的大脑至少植入了十几次纪蓉的记忆。
燕文君继续道：“我们除了负责照顾你的吃喝住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禁止你外出，因为你的记忆出现了紊乱，在外面独自一个人生活，很容易发生危险，你很难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燕文君叹了一口气，道：“你一直说我囚禁你，其实我哪里敢囚禁你，你以为，看你那个样子我不心疼吗？把你绑在病床上，限制你的自由，让你吃喝拉撒全都在病床上，给你打镇定剂，就是我想做的吗？这一切，全都是你要求我做的。”
莫歆想起自己一个人逃出心理诊所之后，要不是偷偷在办公室拿了几百块钱，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生存。
如此看来，自己真的错怪燕文君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一句对不起，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因为她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