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应当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傅天衡思忖至此，连忙咳了咳，将自己学着晋王冷肃的表情稍微收拾与控制了些，温声道：“女郎，这规矩从前朝起便立了起来，便是有人想学着以前的人一样自立门户，也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晋王府家大业大，女郎怎么就想着出去了呢？咱们殿下也没说要赶你走，住在王府里总好过住外面。岷王虽回了岷地，对晋地仍然虎视眈眈。岷王这次虽然吃瘪，但也把你给恨上了，如果贸然出府，万一被岷王甚至是秦王盯上了，安全也是个问题……晋王府能护着你。”
女郎眼泪将掉未掉，控制在眼尾的睫毛尖儿上，摇摇欲坠。
然而她未回，忽地打开了另外一个话题：
“傅小公爷年方几何了？家中几兄弟？婚否？”
“？”傅天衡还在分析天下局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思忖了片刻。
原来女郎看上的是他的家庭，也是，女郎是京都来的，挑选夫婿当然是优先考虑京都的了。
傅天衡打算走人性是相通的讲理路线，先拉进两人的距离，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女郎。
于是他耐心解释：“我如今二十有三，家中就我一个独子，与我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堂兄弟都已悉数成亲。京都离此十万八千里，女郎身份特殊，京都人多口杂，女郎切莫好高骛远，考虑京中郎君。”
女郎面上显而易见地出现了失望的神色。
或许是貌美女郎总是容易惹人生怜，傅天衡更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尖酸刻薄。
“女郎可再多挑挑晋地儿郎，晋地儿郎个个都是好的。”
傅天衡摆出更温和的神色，“不知女郎中意的是什么类型的郎君？傅某在晋地还算薄有颜面，女郎先说出个中意的条件，傅某帮女郎留意着，若是出现合适的，便立即让人把小像送过来。”
“嗯……”言语卿摸了摸下巴，温声思忖着，不疾不徐地道，“傅小公爷方才说很有道理，如今我身份特殊，这天下刚定，得有个能舞刀弄枪的，护得住我。”
傅天衡面露笑容：“武将，没问题。”
晋地最不缺的就是武将，晋王军麾下什么样的刚猛儿郎都有。
“等等。”言语卿拭了拭眼泪，补充了一句，“还要腹有诗书气自华。”
傅天衡很是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要能文能武。”
现在的女郎择婿要求高些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傅天衡是表示很理解的，更何况言女郎是从京都来，眼界高些、挑剔些，也是难免。
他一边收拾画卷，一边松了一口气般地给言语卿打包票：“女郎且先休息吧，傅某了解了女郎的要求了。虽然会诗书、懂文采的武将确实难寻又稀少，但在优秀儿郎辈出的晋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女郎静等消息吧。”
言语卿端起一杯刚才蒸馏出来的酒，嗅了嗅，走上了前，一本正经惊讶地道：
“傅小公爷，晋王殿下让你帮我选婿，其中深意，你还不了解吗？你与我岁数相当，又未娶妻，文武双全，面容俊俏。这人选难道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傅天衡：“……”
杏花深处一片寂静。
咕噜噜沸腾的水成了院落中唯一听到的声音。
鸦雀无声。
傅天衡的表情十分精彩，最后沉寂成了面无表情。
“女郎在戏弄傅某？我这就去寻殿下说理去！”
“诶，怎么能说我戏弄你呢？傅小公爷面容俊俏，能文能武，又与我年岁相同，我就喜欢傅小公爷这样的……”
在言语卿飞扬的声音中，傅天衡抱着画卷，转头就走，急匆匆地离开了杏花深处。
江枫渔火刚好从内院里走出来，疑惑道：“怎么傅将军走得这样匆忙？就像逃难似的？”
言语卿掩嘴不语，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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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书房。
月色郎朗，被云半盖着。晋王拿着几本议事折子从议事堂处回到了书房，正打算再批几本再行休息。
傅天衡火烧屁股似的冲入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晋王殿下一顿输出。
因为极其羞恼，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从言语卿看上个没有脸只有个背影的小像开始说起，到挑来挑去挑到他头上一事结束。
“女郎竟然说是殿下的特地安排，真是气煞我也。”
随着傅天衡越说越长，晋王殿下俊美深刻的脸也不着痕迹地沉了下去，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不言不语。
“殿下？”
傅天衡的眼神充满期待。
“殿下，要不您到杏花深处走一趟？”
沈澈面色沉沉，带有不虞，把手上的议事折子放到了桌案上。
傅天衡很是有眼力劲儿的，看到了沈澈手上的议事折子，连忙双手拿了过来。
“殿下，您挂心的这件事，卑职帮您去办。”
傅天衡在沈澈麾下做事多年，沈澈很多事并未瞒着他。他嗯了一声，挥手让傅天衡去办，傅天衡喜上眉梢，殿下这个意思就是帮他解决烫手山芋了。
傅天衡连忙拿起折子：“殿下，我这就出门办。”
月入云层，更深露重。
晋王从内殿绕着小径，一路往杏花深处去。
近日岷王等人离开晋地，王府内戒备也轻松了不少，江枫渔火在院内厢房中睡，忽然听一阵急促敲门声，瞬间惊醒，谨慎地出了厢房来到门边。
夜雾浓郁，院落门已左右敞开，晋王携着几位亲卫，站在门外。
江枫渔火睡眼惺忪，诧得有些找不到声音：“是、是殿下？”
晋王殿下身披玄色大氅，一团黑色皮草绕过衣襟，皮草上的毛上落满细密的露水。晋王长身玉立，俊美摄人的脸上毫无表情，“女郎睡下了？”
江枫渔火望了一眼漆黑的庭院，诺诺回答：“女郎应当已经睡下了。”
旁边几个小丫鬟也是惊醒的，匆匆提了灯从旁边耳房出来，一看是晋王殿下，惊得灯笼都掉在地上。
沈澈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睡得这般早？”
江枫回：“是的，女郎早就睡下了，要不殿下还是明日再……”
沈澈打断她，冷声吩咐：“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