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大嫂，我们当然会给娘养老了，这是我们责任，我们不会逃避的。”
赵富看着他，很认真且直白地说。
“但是娘以后要跟你住一块儿，方方面面需要你照顾的地方自然还是更多，而且要看娘的意愿，娘说过了，她以后跟谁住，就谁给她养老。”
赵富颇为无奈地叹口气，“那我们当儿女的，不是得首先尊重娘的意愿吗？”
“……”
赵贵本来特能说的一张嘴，这会儿居然给他说得哑口无言了。
但凡是换一个人说这些话，他都会觉得是在做戏，是在套路他。
可眼前这个人是他大哥，是他那一贯诚实厚道不争不抢默默无闻的大哥。
他大哥怎么会说谎呢？
而且他大哥就算说不得已的谎话的时候，都是很容易看穿的，不可能这么淡定。
所以赵贵觉得，他大哥确实是在很认真地跟他说这件事。
他不知道的是，赵富心里其实没面上这么淡定 ，偷偷打着鼓呢。
赵春花当然没这么说过，甚至这个住哪里的事都是赵富刚刚随口现编的。
之前跟赵春花商量好的是，赵春花跟他和陶向予都是要住这个院子的，让赵贵去老房子那边住。
只是暂时不告诉他这事儿，等差不多了或者有好的机会，再直接通知他。
赵富先前还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弟弟，毕竟让他搬去老房子住，确实有点不厚道。
只是，思来想去，又没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赵春花也没有勉强他，只是说如果他真的开不了这个口，那等到时候到了，就直接让她来说。
反正她不怕，更没有什么顾虑心软。
让这个无所事事的小混蛋多吃一些苦，是她应该的做。
赵富这些天其实一直在找机会，要让他娘去说，他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这算是他自己的事。
今天这个机会突然就来了，他刚开始还有点懵逼，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反正现在就是，大好的机会摆在了眼前。
好像也由不得他不说了。
他虽然真的很少撒谎，可不代表他没说过谎话，赵富对自己也真的不是这种道德完人的标准。
他只是一个有各种缺点的普通人，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不说任何假话。
人世间真的有一句假话都没说过的成年人？赵富自认还没这么天真无邪。
人世间有各种各样的假话。
有善意的假话，有微不足道随口一说的假话，有为了利益和要达到某个目地说的假话，有不得已说的一点小小的假话但为了圆一个假话最后滚雪球一样变成了无数假话。
说假话并不是十恶不赦，当然也不能以此为荣。
人不可能永远不说假话，关键还是在于能不能控制自己。
说假话绝对不是个好的行为，无论是因为什么。
赵富是觉得，每个人都要以此提醒自己，因为一旦意识里已经不在意这条线了，诚实便会成为一种廉价且好笑的东西。
到那时候，假话就成了可以批发的东西，不用打腹稿，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哪怕根本就用不着说假话骗人，也会变成一种习惯，不说几句还觉得怪不自在。
娘，还有小陶！我今天编了个假话忽悠了自己的弟弟，我知道这样不对！但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只此一次，以后决不会了。
请原谅我！
赵富在心里默默跟赵春花和陶向予忏悔道歉，不知道还以为他骗的人是她们两个。
真正的上当受骗者赵贵：“……”
如果他能知道的话。
“当然，如果贵子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或者意见，你也可以提，大家商量着来。”
这就像下网捕鱼一样，撒网，行船，看轨迹，然后耐心等待。
等最后时机到了，收网行动就要果断。
“我……那个……”赵贵沉默了一下，似乎还是在犹豫，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有点贼眉鼠目的。
阿弥陀佛。
赵富在心里敲了一下木鱼，为自己这样形容自己的弟弟而惭愧了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赵贵咽了一下口水，犹豫着开口，“如果我去老房子那边住的话，那娘是不是就跟着你们生活了？”
“那是自然。”赵富笃定。
“你们照顾娘，给娘养老送终呀？”
“娘现在还年轻着呢，别乱说话。”
“我知道，就是这么一说！”
“这还用说什么，刚刚不是给你说了嘛，这也是我们的责任！”赵富无语道。
“但是你也说娘还年轻呢着，那这些年你们就不照顾了？”赵贵又咕哝一声。
“你咋这么啰嗦，刚刚不也说了，我们想照顾啊但不是不住一块儿不方便嘛？”赵富耐心强调，“你也知道村西头离这里有多远，来回走都要走半个多小时。”
“而且都说看娘的意愿，娘自己不乐意，让我们咋办？”
赵富说到最后，自然又绕回到这里。
“娘她哪里不乐意，她明明就是偏心眼，不想让你们辛苦吃亏，但是我辛苦她就不管，也不让我占便宜……”这话赵贵倒是只敢低着头，自己小声嘀咕。
“你说啥呢？”赵富问他。
其实赵富听着了，但是装作没听着。
“没，没有说什么。”赵贵立马否认。
赵贵不是傻子，他不仅不傻，他其实可鬼灵精着呢。
哪怕这会儿喝了几两酒，脑袋多少意识有点迷糊，也有容易冲动上头，可在做什么说什么话，他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包括这件事，前前后后他一直跟他哥啰哩啰嗦掰扯这么久，是因为什么呢？
那当然是因为，心里一直在计较自己的得失啊。
他赵贵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能够不吃亏那就一定不吃亏，能多占三点便宜就绝不少占一点。
实在没办法占便宜的时候该怎么办？
自然是要好好计算一下，怎么样才能吃最少的亏，自己若不能占的便宜同样也不能叫别人占了去！
什么对自己才比较重要一点，什么又能让自己日子过得更舒服一点。
赵贵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没别的，整天就是想这些东西。
别以为利己主义者过得很容易，要做一个聪明的利己主义者，很多时候也是需要燃烧脑干的！
不爱动脑子的人都做不了利己主义者。
他哥让他赡养老娘、照顾老娘，这是打死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倒也不是他真的丧了良心，要对生养自己的老娘不管不顾，而是他确实做不到啊。
拜托，他是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照顾不了的人，哪里有多余的能力去照顾别人啊？
哪怕这个人是他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