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陈圆有点害怕了。
整个山洞里光线幽暗，静悄悄的。
她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在静谧的空气中一层层回荡，传出微弱的回声。
好，很好，把本姑娘扔这儿……省心了吧？
这个老混蛋不是早把我当做崇王细作，时时刻刻想将老娘除之而后快吗？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绝好机会啊！
野猪拱下山，坠落深渊，尸骨无存，只要把她扔这深山老林里，不需老家伙亲自动手，没过几天，陈小圆就连皮囊渣子都不剩了。
崇王还能把大太监怎么地？难道为了一个小小细作跟大太监翻脸不成？
陈圆想到自己的这副原身躯体要在管灵山与天地同化，与蝼蚁并存，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她就浑身发抖。
身边除了将熄未熄的火塘，半只烤兔子，她几乎一无所有。
就连昨晚拿着防身的那把匕首也不见了。
昨夜相拥时的温存与安宁，彻底烟消云散。
唯有一捧冷汗，顺着她的脊梁往下淌。
“大太监，好狠——”她喃喃道。
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从这里走出山了。好歹刚刚早晨，带上烤兔子，如果一路上能找得到水源的话……
陈圆一边盘算，一边在剩下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根看起来特别结实的木棒防身。
她东一件西一件收拾起烤干的衣裳，能穿的都穿身上，不至于在清晨的山林里冻死，能吃的先吃——
“起来了？”一声低徊通透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影低着头从洞外进来。
陈圆气鼓鼓的手中动作忽然顿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大太监。
他只穿了墨蓝内袍秋白下裳，眉目深廓，原本湿透的黑发早已干了，认认真真拢作一束，几丝垂落的发丝在空气中摇曳，浑身带着山林里特有的潮湿而又新鲜的气息。
大太监面上看不出表情，似乎今天只是无数最普通日子中最普通的一天，仿佛他只是在督主府早起出去溜了一圈，仿佛每天都能看见他的督主夫人在家里等候他回家，仿佛一切都在是同一天的复制缩影。
倒是陈圆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让他十分不爽，斜睨了她一眼道：“怎么，想上茅房吗？”
想上茅房，你盯着本督看做什么？
陈圆无语，这家伙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他一开口，总让她怀疑他在内涵自己。
我的表情有那么想上茅房吗？
茅房……这个坎在他这里是过不去了。
陈圆脱口而出：“我上茅房，难道大人就不上吗？”
她话一出口，秦大太监的脸色便一黑，丢下手中物件，转身就走。
说错话了。
陈圆愣住，她咬着下唇，面色发白。
大太监本是大太监，他再不可一世、再耀武扬威，也是宦官。大太监最忌讳的，恐怕就是围绕着那个部位的话题。
就比如昨天晚上，他都冻得发烧了，若不是她舍下脸来要求一人一件烘衣裳，他是万万不肯在她面前除衣。
男与女的界限，在大太监的面前，几乎是比她更难一万倍跨过去的鸿沟。
刚才那般说话……没当场血溅五步，算她命大。
若不是今早大太监心情还不错，此刻她恐怕早就身首两处！
“大人，”她颤颤巍巍喊他，起身朝他走过去，却一脚踩中一样东西。
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串奇形怪状的根茎，有一个已经被她踩烂了。
这玩意儿能吃吗？
陈圆恍然，原来大太监早上出去是去找食物了。
想到受了重伤的秦领连披风都没穿，清晨顶着寒气在崎岖山谷里到处翻找块茎，直到沾满一身潮湿气息回来，她喉头就有点苦涩。
刚才那样刺激他，实在是有点过分。
“大人！”她疾走两步，声音又大了一点。
姑娘“大人”“大人”个没完，实在让秦领烦得够呛。
他低头避过山洞里的石块，就向洞外走。若是再留在山洞里，他非掐死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不可！
“大——啊——！！！”陈圆惨叫一声。
秦领就觉胳膊袖子一沉，跟着被陈小圆猛扯了一趔趄。
“你！”他想斥责，回头却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通道里，陈小圆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直哼哼，而一只素手却死死扯着他的衣襟。
“大人——嘶——”
陈圆武功远不如他，自然不可能暗中视物，一头撞在头顶一块突起的黑石上，差点脑震荡：“大人，小圆错了，小圆……害怕。”
说实话，自从看到大太监回到山洞以后，她的害怕早就烟消云散。
但是这种关键时刻，当然是越可怜越认错越好，她当然是拿出二十分的精神来装虚弱：“好痛——”
姑娘声音甜润又细碎，如同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哼哼唧唧，听在大太监耳朵里，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他的神经。
秦领抿了抿唇。这家伙真的认错了吗？呃……刚刚他好像听见她确实说“她错了”。
啧，真是没用。
秦督主皱着眉，僵直着身体转过身来：“该！让你——”
可能是真的撞太疼了，即便在幽暗山洞深处，她眼中的泪花闪烁，竟让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过来、过来吧。”他难得地也有点结巴，呸，都是被她气的。
陈小圆扯着他的衣襟，满手满身都是冰凉的湿意，在乱石堆中挣扎了一下，没能站起。
下一刻，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握住她的手肘，将她从地上抄了起来。
岩洞尺寸之地，而洞中隧道更是逼狭，二人一前一后、一站一坐尚不明显，可此刻秦领将她扶起，居然只能挨挨擦擦挤做一团。
陈小圆身上干燥而温暖，柔软的肩膀被周围的岩石压迫着，密实地挨着他的胸口。
一股清淡而不容忽视的奶香，熟稔地挤进秦领的鼻间。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吹拂得她的发丝也跟着轻轻摆动。
陈圆忍着眼里的泪花，疼得两眼冒金星，半假半真又哼了一声：“疼——”
肘间大手倏然一紧，另一只大手已经覆盖在她的额角：“哪里疼，走路不知道要先看路吗？”
虽然语气不善茬，骨骼粗大的手揉着额头，却是分外轻柔。
低徊声音传到她耳中，不知为什么，陈圆苍白双唇猛地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