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苍狼往事
凌虚子迷茫的双眼逐渐恢复神采，随后露出一丝心虚之色。
“老，老弟……”
狼嘴之中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凌虚子圆溜溜的眼睛左右漂移，完全不敢与蛇对视。
“……”
看着那张不断溢出口水的狼嘴，白衣秀士深深吸入一口气，强忍怒火道：
“先将你的嘴从我手臂上拿开。”
蛇并未过度反应，因为它知道，凌虚子应当并不是对自己起了杀心。
这头傻狼被广智唤为爷爷，并与二百七十多岁的金池长老互称其名。他明显是与金池长老同一个辈分的存在，这代表凌虚子修炼已有多年。
而且他能幻化出人形……
虽然蛇并未见此人使用神通法术，可凭借种种信息便能推测出，凌虚子实力大概率在它之上。
凌虚子若想对它动手，犯不着费这么大力气。
并且这一口虽然咬断了它的胳膊，却更像是无意为之，不带杀心。
事实上，蛇虽然能感受到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可这只具身体终究只是一具死尸，即使身体被咬成碎肉，也不会对它造成丝毫影响。
蛇之所以表现得很愤怒，一是猝不及防，十分诧异。
二则是为了进行伪装。
自从脱离山林踏入人世以来，蛇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类以及妖物。
它发现，人这种生物最是排斥异类。不说他们天生恐惧厌恶蛇类，就是人类族群当中的异常者，他们也会对其加以排斥。
至于妖物……蛇同样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它们似乎都在学习和模仿着人类。
河伯效仿人类娶妻，临死前仍旧将自己当做人，渴望有良田美妻相伴，平淡一生。
十三爱慕人类女子，以人类之剑凝精化妖，他变成了一名真正的剑客。
银玉以及凌虚子的言行举止同样让它看不出其异类特质。
就连传说中的黑风大王，都要去诵读人类经书，与人一般举办法会谈经论道。
特别是凌虚子，他的脾性简直与人类无异，身上更是有一股子人味。
所以在凌虚子面前，蛇一直在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人类，以免遭其排斥。
它知道，万物生灵特别是人，对于蛇类多有偏见。
他们认为蛇类冷血无情，即使得到饲养，也会随时反咬一口。
……对此，蛇倒是觉得，人的想法或许并非偏见。
蛇的确感情淡漠。
这段时间，它见了许多悲欢离合，人世浮华。
它见了人的七情六欲，有人以执着怨恨化妖，尸身不死。也有人脱离轮回化为孤魂，只为给妻女留二两银钱。
它见了世间美景美食。
中原的春光灿烂，雪飘百里。滇南的奇花异草，彩霞漫天。
这些都曾令蛇大开眼界，心有感触。
可见过之后，这些东西似乎都没能在它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少女对它恭敬有加，凌虚子与它称兄道弟……蛇虽然通通予以热情回应，却并非是蛇产生了人类一般的感情，而是因为这二人对它有用。
蛇心中十分的淡漠，除了长生，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令它格外在意，久久不能忘怀。
它必须承认自己的确没有人类的感情，它能感受到人的执念与怨恨，甚至是深情与良善。
但……它的内心却从来没有生出相同的情感，它的确冷血，的确无情。
蛇知道，人类会恐惧这一点，类人妖物同样会恐惧这一点。
甚至相比于蛇类自身的存在，它在情感上的淡漠会更加令人恐惧。
蛇并不喜欢伪装成人类。
但它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有利，所以它倒是能短暂的乐在其中。
“老弟，实在不好意思。”
凌虚子慌忙挪开嘴，伸出毛茸茸的狼爪挠了挠头，眼里满是惭愧。
“……我已经许久没有失控过。没想到这次喝醉，居然又不受控制变成了苍狼。”
说着，他慌忙用爪子在道袍之中翻来覆去摸索，像是在寻什么东西：
“老弟你这胳膊伤的不轻啊！还好我这儿留有一颗生肌续骨的丹药，只要你吃上一颗，保管能让伱恢复如初。”
凌虚子先是翻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倒处一枚米粒般大小的白色药丸，慌忙想要喂到白衣秀士嘴中。
谁知转头一看，却见白衣秀士刚刚还血淋淋的胳膊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半点受伤痕迹。
“不必了。”
蛇操纵尸身，举起胳膊细细查看，口中淡淡回答。
它刚刚催动白花蛇控尸术神通，以仙气将何玉安尸身修补了一番，只是片刻之间，胳膊便像重新长好了一样，又白又嫩。
凌虚子在旁边偷偷打量白衣秀士半响，见小老弟始终不言不语，只得垂头丧气：
“老弟！今晚这事不是我想害你，实在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啊！”
“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想去做一头又凶又恶的苍狼呢？”
不等白衣秀士回应，凌虚子来到窗边，抬起头惆怅的看着窗外弯月，诉说起过往。
“……我生而为人，并非妖类！”
凌虚子第一句话便令蛇感到十分震惊，它惊讶地看向这头身穿道袍的苍狼，认真听下去。
凌虚子今年已有二百八十五岁，他本名王五，自幼出生在一个中原小村。当时乃是战乱年代，百姓生活艰难，朝不保夕。
别说是过安稳日子，他们就算是想吃一顿饱饭也十分艰难。
凌虚子出生一年，其父便被强行充军，战死沙场。
其母因伤心过度哭瞎了眼睛，再加上身体不大好，干不了重活，只能带着幼子街头乞食讨生活，硬是以一身病体，吃了无数苦头才将凌虚子拉扯大。
在凌虚子六七岁时，其母已然白发苍苍，满脸皱痕，身形佝偻宛若老妇。可即使这样，她仍旧拖着残躯日日出门为幼子乞食。
“……后来有一年遇到了大荒灾，已经到了啃树皮的地步。我母亲每日早出晚归，将所有的食物都留给我，我一次都没见过母亲吃东西，可她每每回家，都是肚子浑圆，一点儿都看不出饥饿的样子。”
“我将食物分给母亲，母亲却半点也不要。我心下好奇，便问母亲，你每天那么早出门那么晚归来，都要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