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浮生若梦
李自成在城外的大帐中隐隐约约听见城墙上的嘶吼，还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自己一路以来势如破竹，明军守军不过是一些久缺军饷武备废弛的乌合之众。
但他看到京城的城墙和火炮的时候，终于理解了皇太极为什么会在这里狼狈而逃了。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也不能不打。
李自成已经收买了一些城内的军官，虽然他们的态度还很骑墙，但相信只要战场呈现一边倒的情况，那些军官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嗯，只要战场情况对我方有利。
李自成端着酒碗，怔怔出神。
“报！城墙上有明黄色大纛竖起，疑似皇帝陛下亲临城墙！”
“啥？？？？”
“他怎么那么虎？？？？”
李自成的酒碗没拿住摔碎在了地上。
“城外的贼兵实在嚣张！破鼓擂什么擂，当年用来轰皇太极的大炮呢！给朕照着他们的脸上使劲的轰！！！！”
“回禀陛下，大炮一响，花销巨大。”
“陛下曾经让我们能射箭尽量别开炮...”
李国桢虽然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此刻他已经完全被激情点燃了。
他虽然拉不开弓，也挥不动剑，但不妨碍他跟在崇祯身边，满腔热血的看着守城的营兵们热血奋战。
“啥？朕说过？”
崇祯一口老血。
这是什么亡国之君的台词。
“即便朕说过，那也是过去了，朕现在还说，给朕玩命轰！”
“城池一旦被攻破，这些钱不还照样归了别人？”
“外城一破，这些火炮弹药留给李自成来轰朕的紫禁城？？？？”
“轰！都给朕玩命轰！钱的话，朕有都是！”
崇祯派人传令下去，传令兵跑得飞快。
好多炮兵终于得到开炮的命令之后，激动得抱着大炮狂哭不止。
这些曾经把皇太极和麾下最精锐的金国鞑虏都轰得狼狈不堪的老战友啊，你们终于不用再沉默了！
“装弹！”
“开！！！！炮！！！！”
轰！！！！
京师城墙上一时间硝烟遍布，铜铸的炮管如同洪荒巨兽般喷着烈火嘶吼。
无数拖着烟尘须尾，伴着隆隆巨声的实心铁球轰入李自成攻城的兵海之中。
城下的李自成军阵之中，一时间残肢断臂填充视野，惨叫怪嚎震荡耳膜。
污血化为风雨，大地被巨炮震颤。
“报！！！！”
“先锋在城下被箭雨和滚木礌石阻住！”
“那帮守军跟不要命的疯子似的，都不躲箭的！”
“那群疯子在城墙上振振有词的大喊，似乎在喊什么山河永宁，大明永在？？？？”
战场斥候跪在李自成面前，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嘴唇已经被炮火和烟尘熏得干裂。
“报！！！！”
“左军右军顶不住城墙上的连天炮火，已经开始混乱，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原地溃散！”
另一个斥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在炮火中失去了一条手臂，鼓膜被炮火震碎的他的双耳中流出暗红色的鲜血。
“报！！！！”
“中军...”
“别报了，中军我自己出去看吧。”
李自成挥了挥手，阻止了第三个斥候的禀报。
看这个斥候丢盔弃甲的样子，这个军报一定也是不好的消息。
他掀开军帐的门帘，中军已经在炮火的反复犁地之下，乱成一团。
到处都是浓黑色的滚滚尘烟，还有分不清是谁的残肢与尸首。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现在先锋在城下受阻，左中右军全部因为炮机而混乱，处在士气低落的溃散边缘。
如果现在遭到明军的突袭，只要明军能冲过城下的先锋，那大军必会一溃千里！
崇祯素来寡恩嗜杀，希望明军善战且能掌握战机的将领，没有活到现在的吧。
李自成在心底默念。
只要给他一刻的时间，他便能重整旗鼓。
到时候缓缓退去，大军仍然在手，战争的胜负仍然未可知晓。
李自成翻身上马试图重整混乱的军势。
整体顺军收缩战线，顶着炮火和箭雨硝烟，在人马喧嚣的嘈杂声中，从包围京师的态势渐渐收缩重整。
他扬鞭遥望京城，却忽然发现城门缓缓洞开。
“诸营将士！”
“给我冲啊！！！！”
崇祯在城头上怒开强弓，发鸣镝射向李自成正在混乱重整的军阵。
骆养性跃马扬鞭，身披双层铁甲，带着京营里仅存的两千精骑和三千骑马锦衣卫杀向李自成正处在混乱的中军大帐。
在城下受阻的先锋完全不是骆养性和身后骑兵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便被野兽般的战马踏进蹄下，尸骸化在血泥之中。
“杀啊！给老子杀啊！”
崇祯在城墙上激动的大喊。
他何尝不想也跟着去冲，但他还有点理智。
这真要是在乱军中被人面门射中一箭，坠马毙命....
这好不容易获得的大胜战机也就没了，搞不好还得成为史书中的千古笑柄...
李国桢手握笔墨奋笔疾书。
拿剑他不擅长，握笔他能骂得人起死回生。
他奋力记载下，崇祯这一天的威风事迹。
若是能够活着下城墙，他一定要把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到处传扬！
我大明！圣君已出！千秋万代指日可待！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西风烈烈。
骆养性带着骑兵从城门里杀出，冲破了李自成在城下混乱的先锋，望着李自成的中军直插进阵。
已经混乱不堪的李自成的中军，完全抵挡不住骆养性的骑兵冲锋。
那帮精锐骑兵和骑在马上的锦衣卫们，手里的长矛和战刀玩得跟花一样熟练。
他们嘶吼着骑在狂奔猛冲的战马上，在李自成已经混乱并开始在他们面前溃逃的中军里横冲直撞。
“逆贼！休走！”
骆养性带着身旁精锐骑兵，远远的望见了骑在白马上观望战场的李自成。
“撤！”
望见明军骑兵呼啸而来，李自成打马转身，丢下已经混乱的大军，像以往被官军绞杀的诸多次逃命一样，只身匹马向西北方向逃命而去。
“闯贼已死！”
“闯贼已死！”
骆养性带着一帮历来手段肮脏的锦衣卫们看见李自成只身而逃，马上转头向全军大喊。
跟在一旁看见李自成逃跑了的明军骑兵都看傻了。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你这不骗人吗？
但转眼间看见顺军开始恐惧的无秩序溃逃，这些大明的精骑也跟着一起大喊。
管他真假，能摧毁敌方军心士气，救京师于重兵之中，你就是让我喊我爸爸没了我也喊。
李自成的军队本就在大炮和箭雨之中混乱不堪，被骆养性带着骑兵一冲，再听见李自成已死的消息...
顺军群龙无首，全军惊恐万状，争相溃逃。
背朝骑兵惊恐溃逃的士卒，在骑兵眼里就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而已。
骆养性带着骑兵在战场上扫荡。
几个时辰之前，这些流民出身的顺军的悍将猛卒，还在想着攻入京师之后大肆劫掠拼命祸害，但现在则变成了铁蹄之下的肉泥而已。
“陛下！我们赢啦！！！！”
李国桢听见守军在城墙上的大喊，高兴的手直哆嗦。
天际的阳光穿破乌云迸射而出，金色的辉光遍洒在大胜的战场。
他写得一手黑墨，扔下笔，冲向城墙的垛口。
看着城外的顺军溃退，李国桢激动得放声狂吼。
口水从他大张的嘴里喷射而出，看着那明军骑兵的旗帜在大风里猎猎翻卷，李国桢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在呼号胜利中。
他这一辈子也没这么失态过。
“我们赢了？”
“我们！赢啦！！！！”
守城的营兵们喊着喊着，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本来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后来决心与国殉死...
没想到，自己也能和大明的天子一起，守卫这京师的国门。
即便百战而死，也是心中无憾！
心中无憾。
朱昊摸着身旁的城墙，看着骆养性四处追击溃逃的李自成顺军，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他郁结了四百年。
这一口气，他憋闷了两辈子。
“停！过了！”
“太棒了！太棒了！”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男人的叫喊。
紧随着这声叫喊，朱昊还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了热烈的掌声。
朱昊站在掌声中心，他感觉眼前的世界一阵晃动。
他在身边看见好多看不清晰的人影，揉了揉眼冷静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看清眼前澄澈的阳光与长空。
“来来来，守城的将士们，朕说话算话，咱们就地分钱！”
朱昊转身走到运到城墙上，用来装金银财宝的木箱旁边，打开木箱。
轻飘飘的手感让他一阵错愕。
木头，原来是这么轻的吗？
打开了木箱，朱昊拿起箱中的“金银财宝”放在眼前仔细的看。
那手感和质地，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塑料道具。
都是，塑料，道具...
一瞬间朱昊的眼前视角风云变幻，赤橙黄绿青蓝紫反复为世界上的一切染上炫目的颜色。
许许多多原本没在视野里的人，忽然都出现在了眼前。
“这幕戏演的真踏马精彩！”
“咱们杀青了！”
孔生的脸在朱昊面前晃动。
视角一转，朱昊仰面朝天。
朱昊躺在地上，看着万里之上的浮云掠空。
他内心无比平静。
刘施诗冲进了视野，她焦急的好像说着什么，也朝四周喊着什么。
但是朱昊听不见。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
朱昊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刘施诗的脸颊。
......
“伱可不能有事啊，老公。”
“老公，你醒醒啊。”
“老公，你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你不能啊！”
刘施诗的声音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喊。
哦对，我还有个没出世的孩子。
“大夫！我弟弟是什么病！你一定好好救救我弟弟！什么都用最好的！我们钱有的是！”
朱钜文的声音心急火燎。
他还是那么急躁。
“初步判断是心衰，具体还是等详细诊断才能知道。病人家属请在外面等候，病人情况很危险，我们需要立即抢救。”
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耳畔。
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