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我大明的儿郎们铁骨仍在
朱昊一睁眼。
太和殿的布置古朴典雅，被时光风化的盘龙金柱苍凉如旧。
眼前的群臣静默，脸上都有或真或假的悲伤之色。
城外的杀声震天，那攻城的战鼓，朱昊坐在龙椅上都能清晰听见。
这是在给他敲丧钟来了。
朱昊一摸坐下的龙椅，上面是熟悉的金丝楠木和小叶紫檀，也没有因为穿着山文铁甲而刮花的印痕。
我是回到了1644年了吗？
过去与现代的记忆交错，刚才还在戏里抵御皇太极的朱昊，此时却记得城外围攻的其实是李自成。
群臣跪在殿上，痛哭流涕的说李自成已经包围京城，要不咱们把阉党的人重新启用来御敌吧？那帮人本来就该死，现在为国尽一尽忠，还能做做贡献。
朱昊忽然记起来，这就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的早朝啊。
李自成将在今天开始攻城，且一日就击溃京师的守城三大营。
这天早上，因为对李自成的包围束手无策，当时的他还和群臣相对痛哭来着。
我还真是回来了？？？？
还有，你们这些文臣武将，都说的是什么烧话！
当年朕就是听了你们的话，一步步把自己送上了煤山老歪脖树。
崇祯用手指在面前的几案上，以手指沾水，书写下当年就写过的一行字。
文臣个个可杀！
崇祯心中恨得发狠。
他让身边侍立的司礼太监王之心看过之后，密让王之心去找锦衣卫骆养性，令他持刀点人，火速前来。
朱昊就看着朝中的红衣大臣们哭闹在一团，一切就如前生经历过的一样。
那些红衣重臣们各个哭得有模有样，涕泗横流。
即便是后世里最接触的演员，哭得也不如他们动情。
真该给孔生也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哭的。
朱昊面对大臣的阵阵痛哭冷眼相待，毕竟他早就从历史书中看过了，这些红衣里面，几乎各个该杀。
外御敌寇不肯出钱，李自成进京之后对他们拷掠勒索，一个个都能拿出金山银山！
这对吗？
朕已经跟你们一起哭过一次，做过一次废物了。
这次还要朕再羞辱一次列祖列宗吗！
不，绝不！
此时，朱昊注意到王之心已经悄悄回到了他身边，正用眼神向太和殿两侧的偏门处示意。
朱昊顺着王之心的眼神，看见了很多很多飞鱼服上的鱼纹，还有绣春刀玄冰一样的寒光。
刚才在几案上写过的那一行字，他现在要亲自去做。
崇祯对不起大明江山，而这些文臣百官，哪个不也是满手血污，血染红衣！
崇祯看着痛哭的群臣，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忽然拍案而起！
“哭哭哭！伱们就知道哭！”
“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城外李自成乎！”
崇祯一脚踢翻摆在龙椅前面的几案。
那几案在堂陛的台阶上滚了几下，正好砸在最前列的几名红衣大臣头顶，把他们砸得头破血流。
一时间满朝哗然。
更有激进的大臣忽然拍案而起，痛陈皇帝不该如此失仪。
连德行都做不好的皇帝，还怎么以德服人，还怎么以德破敌！
“哈哈哈哈哈！”
“朕上一辈子可被你们诓骗得好惨啊。”
“骆养性可在？”
崇祯在龙椅前仰天狂笑，那笑声中带着清醒的疯狂。
“臣在！”
哗啦一声刀剑出鞘。
飞鱼服在大殿上穿梭，绣春刀的寒光照射进每一个大臣恐惧的眼眸深处。
骆养性站在崇祯面前，像是暴君最忠心的鹰犬爪牙，虎视着在场所有的狗官。
“你敢！！！！”
“大胆逆贼！敢在殿上拔剑！还敢威胁朝廷命官！”
“当诛九族！”
一个红衣大臣发须飘然，衣帽风流的他似乎丝毫没有悲伤难过。
他圆瞪的双眼，怒斥站在崇祯面前的骆养性。
他嘴里句句说的都是骆养性，句句没提崇祯。
但句句也都是崇祯。
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意思不要太明显了。
明面上是骂骆养性，实际上不就是在骂叫锦衣卫他们上朝的崇祯帝吗。
骆养性有些犹豫，他持刀的手有些颤抖。
崇祯过去的秉性他是了解的，搞不好这次被天下文人儒生骂狠了，他可能就是被推出去顶罪的替罪羊。
他不敢先挥这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众爱卿想必都知道，李自成的贼军已经在城外准备攻城。”
“京城若破，众爱卿连同城中百姓尽为刀俎上之鱼肉。”
“朕欲向众爱卿借两样东西，为大明续命。”
“一是钱粮。”
“二是...”
“尔等之头。”
崇祯在众目睽睽下劈手夺过不敢躲闪的骆养性的绣春刀，锋利的刃口在崇祯的眼前反射着惨白的光。
咻。
崇祯刀在手中，飞掷过去，正扎在那红衣大臣的胸口。
位置很对，但十七年点灯熬油的加班，把崇祯熬得身体虚弱。
那刀也没扎太深，铛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当朝犯上，该诛九族！”
“来人呐，把所有红衣的命官，都塞诏狱里去！”
“若有查到通敌或者贿赂，抄家灭族！”
崇祯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绣春刀，踩着倒地还在挣扎骂人的红衣大臣的胸口，一刀近距大力攮刺。
刀刃的开锋方式本不方便用来突刺，但崇祯揪住了红衣大臣的衣领，以千钧之力将绣春刀攮入大臣的胸口。
噗呲。
鲜红飞溅在殿上，热血喷了崇祯满脸。
他此刻在群臣眼中像一个浑身浴血的疯癫妖魔，正以鲜血和暴虐的举动为乐。
“没办法，讲道理你们这些命官不听，让你们捐钱御敌也不捐，那只好要你们的命了。”
“要了你们的命，你们的钱不也都是我的了吗！”
锦衣卫们、朝堂中的文武大臣们看着崇祯发疯，都懵逼了。
疯了？皇上真的疯了？？？
满朝的文武大臣心中的念头若是讲出来，确实足够把他们都反复诛九族。
“噢！！！！”
看着他们的皇帝都溅了满脸血，刚才还一脸懵逼的锦衣卫在骆养性的带领下，全体爆发出阵阵野兽的吼声。
他们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平时作威作福趾高气昂的命官们五花大绑。
有的锦衣卫平时被欺压得实在难受，在绑住他们的时候，还左右开弓狂抽那些大官的耳光，嘴里振振有词说让你反抗。
被扇的官员眼冒金星，心说我也没反抗啊，你不就是借机打我一顿吗！
但真敢反抗者，直接一刀断首，没有多余废话。
“城外围攻正紧，陛下殿中动刀！大凶！”
“早朝上见血！不、不吉利！”
“陛下何故谋反！”
“冤枉啊！”
听着群臣们或真或假的求告呼号，崇祯在血流遍地的大殿上放声狂笑。
你们不就是觉得国破家亡跟你们也不相干吗？
这个国破了，你们不过是换个皇帝继续当官？
我现在就给你们看看，京城若破，整个京师都是什么样的光景！
“来人呐，把这些罪臣家中抄没出来的金银财宝，包括内帑剩下的银钱，全都给我搬城墙上去！”
“叫那个谁带着三大营在城上好好防守。”
“拿朕的铁甲来！”
崇祯盘算着钱财的数目和守军的数目。
可再不能发生历史中皇太极兵临城下，每个守军只能得到几十钱，就让他们去卖命的事了。
几十钱才能买几个烧饼？为了这点钱卖命？狗都不去。
这事儿还在史书上被传为笑谈了。
“陛下请三思！如今李自成大兵围困，三大营守军皆为老弱病残，外城岌岌可危！”
“陛下若亲临城墙，龙体安危不可保全！”
骆养性在崇祯面前叩首阻拦着。
隐隐约约，他在这个崇祯身上看到了这黑暗中一丝丝的光明。
他已经做好了城破就带着崇祯逃出京城卷土重来的打算，可不想让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城外有李自成大兵围困，三大营的士卒们仍然没有逃跑，朕怎么能够独居在安全的内城里躲藏着？”
“让朕躲着贼兵？笑话！”
“外城若破，内城根本无法支撑，若是害怕在外城上战死，龟缩在内城的结局不过就是一棵老树，一根白绫。”
“朕不做那么懦弱的皇帝，至少再不做了。”
“都说大明皇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希望后世的史书上，在写过朕一生中的无数错误之后，还能特注一行小字，说朕是大明第一位去跟守军一同守城门的天子。”
“朕在史书里已经昏聩至极了，可万万不能再懦弱了！”
“你们若是有珍惜性命的，可以在内帑取些银钱，溃逃去吧。”
崇祯帝一身铁甲，寒光凛照。
他望向周围齐聚的锦衣卫和侍卫们，把积郁了四百年的懊悔和愤怒一并倾诉。
他不知道现在是深处梦境，还是回到了当时。
他只知道，这一次，他不要再在老树上郁闷自缢。
他要在铁和血的铮鸣中，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愤怒一直死斗到力竭！
他要在这烈烈燃烧的乾坤中，挥刀奋力斩出一个朗朗的强盛大明！
“陛下若心意已决，微臣誓死相从！”
“你们有胆小懦弱的，可以取钱逃跑。”
“剩下的大明锦衣卫，跟我一起随着陛下，登城！”
骆养性看着大殿上的锦衣卫们。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有人长吁短叹，有人愤怒坚定，有人吓哭了。
可就是没人选择逃走。
“此战若胜，朕必不相负！”
崇祯心中风云激荡。
他的眼角含着热泪。
这是他在位十七年，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宦官之外的，能有这么多人的忠心耿耿舍命相随。
隐隐约约，崇祯发现龙椅上山文铁甲的印痕渐渐显现，周围也多了许多看不清的空虚人影。
那些人影操作着设备和仪器，好像是在拍摄一般。
但当他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看去的时候，那些人影和仪器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备好了御马，跟着众多没有逃散的锦衣卫一起，带着无数财宝，崇祯登上了外城城墙之上。
守城的是已经人才凋零的勋贵后嗣，襄城伯李国桢。
李国桢带着身旁的将佐校尉，看见崇祯亲临城墙，身后还有几千锦衣卫和无数金银财宝的木箱，直接吓傻了。
这是要来对他阵前问罪，然后风光大葬来了吗...
李国桢咕咚一下跪倒在地。
历史记录李国桢毫无军事才能，三大营的老弱病残五个月没有发饷银，在李自成的攻击下一触即溃。城外无数火炮都留给李自成来攻打内城了。
但此人倒还是忠心耿耿，崇祯自缢之后，李自成下令哭祭者杀无赦。
百官默然。
也只有李国桢“泥首去帻，踉跄奔赴”，在东华门前为崇祯磕头大哭，吊唁崇祯。
时移世易，崇祯看着李国桢，拍了拍他的肩膀。
崇祯知道，瘦弱不堪毫无军事才能的李国桢，是个失败到底的将军，却是个傲骨铮铮的君子！
鼓声震天，城外的李自成开始攻城。
在冲杀过来的顺军面前，崇祯站在城墙上，对守城的将士们简单说了几点。
“城中百官已经被朕砍了。”
“他们的金银家产和朕内帑里的财宝都在这，一会儿就发散下去给你们每个人，请诸君舍命守城。”
“你们若是阵亡了，钱会送到你们的家属手里，每杀一贼，增发一两。破敌获胜，每人多发十两。”
“这钱的兑付问题，朕以大明列祖列宗起誓，只要大明还在，就决不食言。”
崇祯望着三大营的守军，风霜在他们的脸上割除了道道的褶皱，一些瘦弱的少年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却已经在狂风中持刀伫立，为国尽忠。
“朕对不起你们。”
崇祯的声音有些颤抖。
面前的士兵将校看着崇祯，听着他的声音，泣不成声。
“回禀陛下！”
“属下无能！这些金银...发不出去啊...”
骆养性接到手下锦衣卫的回禀之后，跪在崇祯面前深深叩首。
他的声音在颤抖，但却不是因为胆怯。
“混账！这些将士们就在朕的眼前舍生忘死守卫国门，你们是不是垂涎这些金银，故意不去发！”
“来人！拉下去砍了！”
崇祯皇帝愤怒到双眼血红。
“回禀陛下！并非是臣等不去发，是实在发不出去！”
“各营将佐守军得知陛下亲临城墙，与他们同生共死之后，均表示不必金银财宝！各营自当竭尽全力，捐躯为国！”
骆养性一抬头，望向崇祯的一双虎目隐现泪光。
大丈夫并非无泪。
看着那些同袍兄弟舍生忘死共赴国难，怎能忍住不泪流满面！
“好！好啊！”
“我大明的儿郎们铁骨仍在！”
“铁骨仍在啊！”
“传谕下去，此战若胜，金银一分不少会再次发放！若有阵亡，则必送至双亲子女之处！请将士同心，与朕一并破敌！”
崇祯双眼看向阴云密布的长空。
他回忆起第一次得知李自成围城之时，在朝堂上对着群臣悲哀哭泣，还真是可笑。
朕，这一次，偏要跟着我大明的将士们，斩破这身死国灭的宿命枷锁！
“立起大纛！让将士们和李自成那狗贼都看看！朕不是踏马的缩头乌龟！朕也姓朱！血脉里也奔流着朱家的热血！”
“传扬下去，大明皇帝在此！”
“请诸君与朕，一同破敌！”
崇祯在城墙上拔剑怒吼，守军和锦衣卫们在崇祯两旁也嘶喊得气贯长虹。
他们仿佛是一群被困住许久的猛兽，今日终于出柙逞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