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舌尖上的大宋
翌日，辰时，膳厅。
陈歌看着桌子上花样繁多的早餐，颇有种在广东吃早茶的感觉。
煎白肠、灌肺、炒肺、猪羊荷包、烧肉干脯、玉板鲊、七宝素粥、馄饨等共计13种，都是陈歌曾经在《东京梦华录》里垂涎过多次的美食。
“别让我每次强调一遍，坐下一起吃。”陈歌瞪了一眼陈画儿和陈萍萍，自顾自夹起一块肺片放入口中，满脸享受。
“清香浓郁，咸鲜可口，当真不错。”
猪羊荷包，也就是灌汤包，陈歌打开蒸笼，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
陈歌望去，只见这蒸笼的底部铺着一层松针，包子褶子精致可爱，别有风韵，就是份量不太可爱，一笼只有六个。
汤汁是极热的，陈歌用筷子扎了一个小口，轻吹几下，待汤汁略微冷却后，凑近吮吸上一口，浓郁的汤汁就都到了唇齿间，热浪滚烫，满口留香。
陈歌熟练地挑起荷包，往里面倒上一丢丢的姜醋，然后整个吞入口中，面皮滑嫩，咀嚼起来既有面香和韧劲，又有松针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正所谓：先开窗，后喝汤，再满口香。
玉板鲊是一道下酒菜，吃起来和劲仔小鱼差不多，用来配粥也是极好的。
陈歌一不小心又吃多了，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消食，按这个趋势，自己变胖是必然的。
陈画儿在身后给他按摩，陈萍萍则捧着进奏院最近发行的邸报，一字一句地读着。
“少爷，这儿有一则消息是关于欧阳修的。水部郎中薛良孺，是欧阳修妻子的堂弟，因为受连坐而犯罪。薛良孺希望借着陛下登基大赦天下的机会托欧阳修的关系得到朝廷的赦免。”
“欧阳修是副宰相，为了维护律法的公正，特意找到有关部门声明，不能因为薛良孺是我的亲戚，就赦免他的过错，薛良孺因此被罢官。陛下夸赞欧阳修大公无私，是官员学习的楷模。”
“卧槽！”陈歌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从陈萍萍手中接过邸报，将这则消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陈萍萍，备车，去欧阳府。”
“是！”陈萍萍见陈歌脸色沉重，不敢多问，连忙去准备马车。
“我来伺候少爷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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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都让开！”陈萍萍用力挥舞着马鞭，驾车朝西疾驰而去。
欧阳修喜欢热闹，因而府邸在勾栏瓦肆青楼更多的西城区，两家距离颇远。
按照历史的发展，被罢官的薛良孺对欧阳修是咬牙切齿，怀恨在心。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好歹也和我姐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一点感情都不念，人家有关部门都不追究，他欧阳修偏要跳出来表忠心装君子，砸了我的饭碗，毁了我的前途。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你不是在乎名声么？我偏就要让你名声扫地！
上头的薛良孺就开始四处和人说，欧阳修表面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是个披着人皮的狼，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放过，几月几日在哪里苟合，几月几日又在哪里偷欢……
薛良孺经常出入欧阳修家，对欧阳修家人的状况了如指掌，所说事情的时间、地点像模像样，就这样，京城没多久就路人皆知了。
欧阳修因为“庆历新政”和“濮议之争”在朝堂中的仇人很多，御史蒋之奇就因为曾经得到过欧阳修的提拔而被排挤。
御史蒋之奇，这家伙是个二五仔，一心就想着往上爬，眼见欧阳修不行了，就想着改换门庭，谋求更好的主家。
蒋之奇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做，找到薛良孺说咱俩合作，扳倒欧阳修，你就能官复原职，薛良孺竟然相信了。
两人一拍即合。蒋之奇在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就把欧阳修给弹劾了，说他道德败坏、人伦丧尽，与儿媳有染，请求重惩欧阳修。
欧阳修当时人都麻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蒋之奇背刺自己，理由还和多年前的钱明逸类似……
事关中书省三巨头之一，宋神宗很重视，亲自过问。蒋之奇自信满满道：“都是薛良孺说的，陛下把他叫来一问就清楚了。”
结果薛良孺却找不到了。
背刺人者终将被背刺。
薛良孺就是一时上头，想报复一下欧阳修，没想到事情搞大了。陛下亲自挂帅成立调查组，这下麻烦了，此时不跑，再晚怕是跑也跑不掉了，趁着月夜风黑，悄悄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出现过。
……
“少爷，欧阳府到了！”
陈歌走下马车，来到欧阳府邸门前，见到门卫便说道：“我是今年的新科举人陈歌，有事要拜见欧阳大人。”
门卫不为所动：“欧阳大人已有明令，来访举子一概不见，你还是回去吧。”
陈歌一再请求，并说自己拜见欧阳大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欧阳大人，门卫仍不让进。
“我不管你是为了谁，赶快离开吧。”门卫得了欧阳修的示意，对于拉关系拜访的新科举子，可以酌情训斥。
“陈歌，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歌正愁该怎么进门，忽然听到欧阳青青的声音在旁响起，心中大悦，抓住她的手就往欧阳府里走：“快带我去见你爹。”
欧阳青青看着被陈歌紧紧抓住的手，脸上笑的很灿烂……
欧阳府比陈府占地面积更大，布局也更加的复杂，这里一个拱门，那里一个庭院，陈歌一进去就懵了，敢问路在何方呀？
陈歌略显尴尬的松开欧阳青青的手：“一时情急，勿怪勿怪。你爹在家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哼！你昨天不是挺大胆的么，顶着拳打脚踢还敢……还敢摸我那个，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知道我是谁以后，认怂啦？”
欧阳青青琼鼻皱了皱，惊诧道：“你一个五十名开外的举人，找我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莫不是得到了殿试即将开始的消息，想要找我爹舞弊？”
陈歌隐隐听出了欧阳青青话里的傲娇和不满，莫非小霸王还是个外表张扬、内心却爱的主？
“认怂？笑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反正横竖都不吃亏，我为什么要怕！”陈歌主动挽起欧阳青青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就怕我还没一夜风流，就被你打死了。”
“哈哈哈！你敢欺负我我就揍你！”欧阳青青晃了晃白嫩小拳头，对陈歌盈盈浅笑。
道不尽仙子如画，说不完似水柔情。
“往这儿，往这儿，再往这……”有欧阳青青带路，陈歌很快就来到了一座三层小楼前，大门牌匾上写着《浪淘沙》三个字。
陈歌抬头朝上方看去，又看到几个耳熟能详的词牌名，心底了然，看来野史中的一些记载也并非空穴来风。
野史《欧阳修二三风流事》记载：欧阳修居住的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小楼雕梁画栋，大体分为三部分，名称也十分有趣。
一楼浪淘沙，主要包括：客厅、茶房、书房，是办公和接待的场所，欧阳修看不上的人就只能止步于此。
二楼临江仙，主要包括：膳厅、阳台、棋房、琴房、客房，是欧阳修会好友、写文章、抒发豪情壮志的场所，能来此的都是宋朝大牛。
三楼玉楼春，主要包括：卧室、戏台、吊床、浴桶、红纱帐等，是欧阳修听曲看戏、纵情声色的地方，非“志同道合”的人不能来此。
故事主要发生在三楼，极少数情况下二楼也人满为患，人物之复杂，剧情之曲折，实不足表。
陈歌不得不感叹，还是古人会玩啊！
“你找我爹到底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欧阳青青一边抱怨，一边拉着陈歌走进小楼。
墙壁间暗藏地龙，房间内温暖如春。
一进大厅便嗅到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房内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黄金雕琢的花卉在白石之间妖娆怒放，角落里小型的假山盆景，是曲水流觞的景象……其他诸如此类摆设不一而足。
最是难能可贵的是，房间奢华却不落俗套，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房内的桌椅摆放也是给人一种自然写意的感觉。
陈歌算见识到了什么是有钱的文化人。
“你在这稍坐，我去喊爹爹下来。”
少顷，欧阳青青挽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年人走了下来。可不，如今欧阳修已经是花甲之年。
“学生陈子正见过欧阳大人！”陈歌连忙起身，恭恭敬敬朝着欧阳修行了一礼。
“坐！”欧阳修点了点头，认真打量着这个被女儿夸上天的年轻人，一个前五十都进不去的举人，能有多大的本事，莫非是因为长的帅？
欧阳修没坐，陈歌自然也不能坐，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北宋历史文化名人。
欧阳修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紫色镂空的木槿花镶边，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温润羊脂玉簪束起，五官英俊的老帅哥，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这是自己除了王雱之外，遇到的第二个历史上有名有号的人，尤其是这个人还家喻户晓，《醉翁亭记》历来都是要求全文背诵的哈。
北宋文坛一哥，业务能力超强的十佳员工，是千里马更是“大宋最牛伯乐”。他主持的嘉佑二年科举考试被公认为是千年第一，录取的人含金量实在是太高了。
有唐宋八大家的三位，苏轼、苏辙、曾巩；有喊出“横渠四句”的大思想家，张载；有程朱理学的创始人，“程门立雪”中的程颢、程熙；有担任过北宋宰相的九位，王韶、郑雍、梁焘、吕惠卿、苏辙、林希、曾布、张璪、章惇；有资格在《宋史》中列传的有24人之多。
朝堂之中，很多后起之秀都是欧阳修的学生，这要是成了欧阳修的女婿，岂不是……
一时间，陈歌心里面，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二人都默不作声，场面竟然有些许尴尬。
“咳咳，子正你来找老夫有何要紧事？”欧阳修见陈歌愣神，不由咳嗽了一声问道。
陈歌抬头看向欧阳修，不慌不忙的解释：“以前从未见过如大人这般仪态风流、浑然天成的人，一时间有些恍惚，见笑了！”
“噗嗤，哈哈哈哈！”欧阳青青当即就笑了，这马屁拍的真是清新脱俗。
“哈哈哈哈！”欧阳修一愣，随后便发出爽朗的笑声：“倒也是个妙人，子正啊，会说好听话就多说几句。”
陈子正：奇怪了，怎么有种大法师和李长寿聊天的感觉……
二人落座，欧阳青青端来两杯热茶，留下一句我去换身衣服就离开了。
欧阳家训：不当官的人不讨论朝堂之事。
陈歌开门见山，将邸报递给欧阳修，直接抛出自己的问题：“进奏院发行的这篇邸报，有征求过欧阳大人的意见么？”
欧阳修接过邸报，眉头微皱：“这份邸报，我今日是第一次看到。事关朝廷正三品大员的私事，进奏院竟然不知会一声就敢对外发行，当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陈歌提醒道：“不懂规矩倒也还好，有的是机会给他们上课，就怕是有人故意指示进奏院这么干的，这里面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算计？”
“进奏院里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欧阳修诧异地看着陈歌，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小小年纪，怎么就满脑子阴谋论。
“大人可是觉得学生心思深沉，别有用心？”陈歌面色凝重道：“大人何不问一下管家，今日一早是否有人送邸报过来？”
确实，进奏院可能不懂规矩，但给官员送邸报的递卒可是隶属于军队系统，断然不会做出此等逾越规矩的事，除非……
欧阳修唤来管家，询问道：“今日的邸报送到了吗？”
“老爷，还没有！”管家确凿地回答道：“我方才去门卫处询问了。”
“有意思！”
此事绝非巧合，欧阳修瞬间就有了决定：“王管家，你让周护卫暗中调查一下，看看今天的邸报为什么没有送过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子正，你还有哪些猜测？”欧阳修安排完管家，看到陈歌正在小口喝茶，丝毫不见慌张之色，便开口询问，这一次重视了许多。
“大人可还记得钱明逸和杨日严？”陈歌刚说出这两个名字，欧阳修就怒不可遏地接过话题：“这两个狗东西，威逼利诱张氏攀咬于我，又在先帝面前大肆弹劾，闹得沸沸扬扬。”
欧阳修变了脸色，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谣言？”